第三十章 旧码头的黑影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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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仓库顶的破洞漏进来，在锈蚀的铁架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陈怀山贴着霉斑剥落的砖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这是爷爷教的猫步，脚掌先擦过地面试虚实，防止踩中机关。
海水腥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他喉结动了动，右手悄悄摸向裤管里的碎砖——刚才在屋顶捡的，棱角刚好能嵌进指缝。
深处传来一声闷哼，像被人捂住嘴的呜咽。
陈怀山的耳朵瞬间竖起来，那声音太轻，却带着股子熟悉的颤音——是小白。
他记得上周在拳场，小白被人打穿肋骨时，就是这样憋着疼，怕被人看轻。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疤眼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怀山猛抬头，正看见那道熟悉的刀疤从左眼尾斜劈到下颌，在月光下泛着青。
几乎同一时间，咔嗒一声，仓库四角的碘钨灯同时炸开白光，刺得他眼前发黑。
等再看清时，二十多个手持铁棍、短刀的汉子已呈半圆围住他，最中间的水泥柱上，小白被麻绳捆得像只粽子，额角肿起鸡蛋大的包，嘴角的血滴在水泥地上，连成条暗红的线。
怀山哥...小白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往上挺了挺被打弯的脊梁，他们说只要你
嘘——疤眼张叼着烟，用鞋尖挑起小白的下巴，火星子在刀疤上明明灭灭，现在该他说。他冲陈怀山歪了歪头，两条路，要么跪下来，把乡野拳王的名头刻在我码头的碑上；要么...他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两个穿皮夹克的汉子立刻抄起铁棍，一左一右站到小白脚边，铁棍在掌心转得呼呼响。
陈怀山的指甲掐进碎砖的棱缝里。
他看见小白的裤脚在抖——那是右腿旧伤发作的征兆，上个月在拳场被人踢断过胫骨。
此刻月光正照在小白手腕的绳结上，结是死扣，用的是码头上捆货的牛筋绳，徒手根本扯不开。
你要的名头，我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放了他。
疤眼张的刀疤抖了抖，突然笑出声：小崽子，当老子是要你虚头巴脑的名号？他猛地把烟头按在小白颈侧，火星子滋啦一声，小白的闷喊撞在铁架上，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乱飞。老子要的是你这双拳头！他扯着嗓子吼，上个月你把泰拳那孙子打废了，知道断了老子多少财路？
那些想看华国拳师跪地求饶的洋鬼子，现在都堵在我门口要说法！
陈怀山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三天前的黑市拳赛，那个黄头发的泰拳师举着国旗骂东亚病夫，他冲上台时，爷爷的话在耳朵里炸响：国术不是打群架，是要挺直脊梁骨。此刻那泰拳师的血似乎还沾在他拳头上，混着海风的咸腥。
动手。疤眼张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左边的铁棍先动了，带着风声砸向小白的膝盖。
陈怀山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棍下去，小白这辈子别想再站起来。
他右腿猛地蹬墙，整个人像弹弓射出的石子，在半空拧转身体，左拳护在胸前，右拳攒着全身的劲——这是爷爷教的寸劲，要像炮仗在炮筒里炸，力从脚跟起，过胯，撞肩，最后全砸在拳头上。
咔嚓！
持棍汉子的手腕先发出脆响，铁棍当啷落地。
陈怀山的指节擦过他的喉结，只要再偏半寸就能要了命——但他收住了，爷爷说过，能留活口的，别见血。
右边的汉子还没反应过来，陈怀山已经抓住他的手腕往怀里带，膝盖狠狠顶在他肘弯，听见韧带撕裂的闷响。
反了！疤眼张吼了一嗓子，人群里立刻窜出几个拿短刀的。
陈怀山矮身躲过劈来的刀刃，反手用碎砖砸中那人手腕，短刀当地掉在脚边。
他弯腰抄起刀，刀尖冲地——不是要杀人，是要割绳子。
可刚往柱子挪两步，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动一下，老子捅穿你。是老枪的声音？
陈怀山猛地回头——老枪不是被他打晕在死胡同了吗？
此刻那大块头捂着肋下的伤，额角的血把眼睛糊成条缝，手里的匕首正抵着他后腰。
好小子，够狠。疤眼张慢悠悠踱步过来，从陈怀山手里抽走短刀，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现在知道怕了？
陈怀山没说话。
他盯着老枪握刀的手——食指在抖，是重伤后握不住刀柄；再看疤眼张的脚，左脚虚着，是刚才躲他寸劲时扭了脚踝。
仓库的铁架在头顶延伸，最上面那层积着灰，能容一个人趴着。
把刀放下。疤眼张的刀尖压进他下巴，渗出血珠。
陈怀山突然笑了。
他想起爷爷说过，打架最狠的不是拳头，是脑子。
他的脚悄悄勾住脚边的铁棍，猛地一挑——铁棍砸中老枪的手腕，匕首当啷落地。
趁疤眼张分神的空当，他弯腰抱起小白往铁架下滚，背后传来乱棍砸地的闷响。
追！别让他上架子！疤眼张的吼声响彻仓库。
陈怀山扛着小白往上爬，铁架的锈渣扎进掌心。
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能听见小白在他耳边急促的呼吸。
最顶层的横梁就在头顶，他咬着牙往上够——只要爬上去，那些拿棍子的就够不着了。
月光突然被阴影遮住。
陈怀山抬头，正看见铁架最高处的通风管道，风从里面灌进来，带着远处的汽笛声，像某种暗号。
他猛地把小白塞进管道，自己反手扣住横梁——下面传来疤眼张的骂声，混着铁棍砸在铁架上的轰鸣。
怀山哥...小白在管道里拽他的衣角。
陈怀山低头笑了笑，血从下巴滴在铁架上，开出小红花。
他听见下面乱作一团，听见疤眼张喊着拆了铁架，听见有人搬来梯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砖，指腹蹭过上面的血——是刚才那个持棍汉子的，还温着。
铁架在震动。
陈怀山深吸一口气，抓住横梁翻上去，背贴着生锈的铁皮。
下面的灯光照上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插在仓库里的刀。
铁架下的铁棍撞得火星四溅，陈怀山能听见疤眼张的喘声——那胖子爬梯子时撞得铁架乱晃，锈渣扑簌簌落进他后颈。
小白在通风管里攥着他衣角，指尖凉得像冰：怀山哥，梯子快到顶了......
陈怀山仰头看通风管的铁网，突然瞥见右侧横梁上垂着根拇指粗的吊绳——是码头卸货用的，末端还挂着半截断链。
他迅速扫过下方：三个拿短刀的正踩着梯子往上爬，最前面那个刀把上缠着红布，是拳场里总爱往伤口撒盐的红布李。
抱紧管子。他低声对小白说，反手扣住吊绳。
掌心刚触到麻绳，就被毛刺扎得渗血——但这痛感让他更清醒。
爷爷说过，生死关头，疼是最好的闹钟。
红布李的刀尖已经够到他鞋跟。
陈怀山猛一蹬横梁，整个人像钟摆般荡出去。
风灌进领口，他看见疤眼张仰头骂娘的脸在月光下扭曲成青紫色，看见老枪捂着肋伤往铁架下跑——那大块头在找能砸断吊绳的家伙。
吊绳荡到最高点时，陈怀山松了手。
断链当啷砸在红布李脚边，那家伙吓了一跳，刀掉下去正扎中下面举梯子的小喽啰手背。
陈怀山借着惯力扑向左侧死角，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缆绳卷，阴影里蹲着个拿钢管的瘦子——正是刚才想用铁棍砸断小白膝盖的铁头。
操！铁头刚扬起钢管，陈怀山已经抄起脚边的铁链。
铁链末端的铁钩擦过他耳根，咔地缠上他脖颈。
陈怀山拽住铁链猛往下一拉，铁头整个人被拖得跪趴在地上，钢管哐当滚进缆绳堆。
他扑上去夺过钢管，反手砸在铁头后颈——不致命，但足够让这孙子躺三天。
小杂种！
疤眼张的咆哮震得通风管嗡嗡响。
陈怀山抬头，正看见那胖子站在铁架中层，左手拎着把扳手，右手五指箕张，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按在小白脖子上的烟灰。老子当年在部队学的虎爪掏心，今天就掏了你这野种的心！
陈怀山握紧钢管的手青筋暴起。
他记得爷爷说过，对付这种狠辣的爪功，最忌硬接。
疤眼张的右肩比左肩高半寸——这是要先发制人的前兆。
他侧身往左闪，扳手擦着他右肩砸在铁架上，迸出的火星溅在疤眼张的刀疤上，像条燃烧的蜈蚣。
缠丝劲！陈怀山想起爷爷教的拆解手法。
他抓住疤眼张的手腕，顺着对方前冲的力道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扣住其肘关节逆时针一拧。咔吧一声脆响，疤眼张的手腕立刻像面条似的垂下来，扳手当啷掉在脚边。
他疼得跪坐在铁架上，额头抵着横梁直抽气：你...你敢废老子手......
废的是你作恶的手。陈怀山喘着粗气，弯腰捡起扳手。
月光透过破洞照在小白身上，那少年被捆在水泥柱上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麻绳在他手腕勒出的血痕还在渗血，左腿因为旧伤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扳手砸在麻绳上的瞬间，陈怀山听见小白抽了抽鼻子。怀山哥...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铁链晃动的脆响，我就知道你会来...
先别说话。陈怀山割断最后一根绳，单手把小白扛在肩上。
仓库门口的月光突然暗了暗——老枪堵在那儿，胸口的血把衬衫染成深褐，手里的匕首还在往下滴着陈怀山刚才被划伤的血。
想走？老枪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疤爷说过，放你们出去，我这条命就喂黄浦江。他右腿突然横扫过来，风声比三天前在死胡同里更狠——陈怀山记得，这是泰拳里的扫堂腿，专门断人胫骨。
他侧身避开，肩膀撞在门框上，疼得眼前发黑。
小白在他背上抽了口气：怀山哥，他...他右腿旧伤在膝盖！
上个月我看见他被泰拳师踢过......
陈怀山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枪的右腿在落地时明显顿了顿——那是旧伤发作的征兆。
他调整呼吸，把小白往墙上一靠，右手握拳抵在腰间——这是爷爷说的崩拳起手式，力从脚跟往上窜，像炮仗在身体里炸。
老枪的左腿又扫过来。
陈怀山迎着腿风往前一步，右拳精准砸在老枪膝盖外侧。咔嚓一声，比之前所有骨裂声都闷，都沉。
老枪的吼叫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被抽了筋的麻袋，瘫在门口的月光里。
走。陈怀山弯腰扛起小白，血从下巴的伤口滴在青石板上，连成一串红玛瑙。
仓库里的骂声、呻吟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把插在晨雾里的刀。
小白趴在他背上，突然吸了吸鼻子：怀山哥，你身上有血味。
是他们的。陈怀山说，脚步却没停。
他能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能听见疤眼张用哭腔打电话：张哥...那小子废了我手...对，就是打泰拳那野种......
晨雾里飘来青草香。
陈怀山背着小白走进城外的林子，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板放下他。
小白摸着被割断的麻绳印子，突然抬头：怀山哥，刚才在仓库，你怎么知道老枪膝盖有伤？
因为我看过。陈怀山擦了擦拳头上的血，望向林外。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他想起三天前泰拳师被打废时，人群里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拍了拍疤眼张的肩，说年轻人不懂规矩，该教训。
想起刚才疤眼张打电话时，提到的张哥——那是县城里传说的地下会长，连派出所王所长都要给他递烟。
怀山哥？小白推了推他。
陈怀山低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烤红薯——是出门前妹妹塞的，还带着体温。
他掰成两半，递给小白：吃吧，吃完我们得换地方。
林子里的鸟突然全飞了。
陈怀山猛地抬头，听见远处传来皮鞋踩断枯枝的声音。
很轻，很慢，像有人在数他们的心跳。
月光从仓库顶的破洞漏进来，在锈蚀的铁架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陈怀山贴着霉斑剥落的砖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这是爷爷教的猫步，脚掌先擦过地面试虚实，防止踩中机关。
海水腥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他喉结动了动，右手悄悄摸向裤管里的碎砖——刚才在屋顶捡的，棱角刚好能嵌进指缝。
深处传来一声闷哼，像被人捂住嘴的呜咽。
陈怀山的耳朵瞬间竖起来，那声音太轻，却带着股子熟悉的颤音——是小白。
他记得上周在拳场，小白被人打穿肋骨时，就是这样憋着疼，怕被人看轻。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疤眼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怀山猛抬头，正看见那道熟悉的刀疤从左眼尾斜劈到下颌，在月光下泛着青。
几乎同一时间，咔嗒一声，仓库四角的碘钨灯同时炸开白光，刺得他眼前发黑。
等再看清时，二十多个手持铁棍、短刀的汉子已呈半圆围住他，最中间的水泥柱上，小白被麻绳捆得像只粽子，额角肿起鸡蛋大的包，嘴角的血滴在水泥地上，连成条暗红的线。
怀山哥...小白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往上挺了挺被打弯的脊梁，他们说只要你
嘘——疤眼张叼着烟，用鞋尖挑起小白的下巴，火星子在刀疤上明明灭灭，现在该他说。他冲陈怀山歪了歪头，两条路，要么跪下来，把乡野拳王的名头刻在我码头的碑上；要么...他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两个穿皮夹克的汉子立刻抄起铁棍，一左一右站到小白脚边，铁棍在掌心转得呼呼响。
陈怀山的指甲掐进碎砖的棱缝里。
他看见小白的裤脚在抖——那是右腿旧伤发作的征兆，上个月在拳场被人踢断过胫骨。
此刻月光正照在小白手腕的绳结上，结是死扣，用的是码头上捆货的牛筋绳，徒手根本扯不开。
你要的名头，我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放了他。
疤眼张的刀疤抖了抖，突然笑出声：小崽子，当老子是要你虚头巴脑的名号？他猛地把烟头按在小白颈侧，火星子滋啦一声，小白的闷喊撞在铁架上，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乱飞。老子要的是你这双拳头！他扯着嗓子吼，上个月你把泰拳那孙子打废了，知道断了老子多少财路？
那些想看华国拳师跪地求饶的洋鬼子，现在都堵在我门口要说法！
陈怀山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三天前的黑市拳赛，那个黄头发的泰拳师举着国旗骂东亚病夫，他冲上台时，爷爷的话在耳朵里炸响：国术不是打群架，是要挺直脊梁骨。此刻那泰拳师的血似乎还沾在他拳头上，混着海风的咸腥。
动手。疤眼张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左边的铁棍先动了，带着风声砸向小白的膝盖。
陈怀山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棍下去，小白这辈子别想再站起来。
他右腿猛地蹬墙，整个人像弹弓射出的石子，在半空拧转身体，左拳护在胸前，右拳攒着全身的劲——这是爷爷教的寸劲，要像炮仗在炮筒里炸，力从脚跟起，过胯，撞肩，最后全砸在拳头上。
咔嚓！
持棍汉子的手腕先发出脆响，铁棍当啷落地。
陈怀山的指节擦过他的喉结，只要再偏半寸就能要了命——但他收住了，爷爷说过，能留活口的，别见血。
右边的汉子还没反应过来，陈怀山已经抓住他的手腕往怀里带，膝盖狠狠顶在他肘弯，听见韧带撕裂的闷响。
反了！疤眼张吼了一嗓子，人群里立刻窜出几个拿短刀的。
陈怀山矮身躲过劈来的刀刃，反手用碎砖砸中那人手腕，短刀当地掉在脚边。
他弯腰抄起刀，刀尖冲地——不是要杀人，是要割绳子。
可刚往柱子挪两步，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动一下，老子捅穿你。是老枪的声音？
陈怀山猛地回头——老枪不是被他打晕在死胡同了吗？
此刻那大块头捂着肋下的伤，额角的血把眼睛糊成条缝，手里的匕首正抵着他后腰。
好小子，够狠。疤眼张慢悠悠踱步过来，从陈怀山手里抽走短刀，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现在知道怕了？
陈怀山没说话。
他盯着老枪握刀的手——食指在抖，是重伤后握不住刀柄；再看疤眼张的脚，左脚虚着，是刚才躲他寸劲时扭了脚踝。
仓库的铁架在头顶延伸，最上面那层积着灰，能容一个人趴着。
把刀放下。疤眼张的刀尖压进他下巴，渗出血珠。
陈怀山突然笑了。
他想起爷爷说过，打架最狠的不是拳头，是脑子。
他的脚悄悄勾住脚边的铁棍，猛地一挑——铁棍砸中老枪的手腕，匕首当啷落地。
趁疤眼张分神的空当，他弯腰抱起小白往铁架下滚，背后传来乱棍砸地的闷响。
追！别让他上架子！疤眼张的吼声响彻仓库。
陈怀山扛着小白往上爬，铁架的锈渣扎进掌心。
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能听见小白在他耳边急促的呼吸。
最顶层的横梁就在头顶，他咬着牙往上够——只要爬上去，那些拿棍子的就够不着了。
月光突然被阴影遮住。
陈怀山抬头，正看见铁架最高处的通风管道，风从里面灌进来，带着远处的汽笛声，像某种暗号。
他猛地把小白塞进管道，自己反手扣住横梁——下面传来疤眼张的骂声，混着铁棍砸在铁架上的轰鸣。
怀山哥...小白在管道里拽他的衣角。
陈怀山低头笑了笑，血从下巴滴在铁架上，开出小红花。
他听见下面乱作一团，听见疤眼张喊着拆了铁架，听见有人搬来梯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砖，指腹蹭过上面的血——是刚才那个持棍汉子的，还温着。
铁架在震动。
陈怀山深吸一口气，抓住横梁翻上去，背贴着生锈的铁皮。
下面的灯光照上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插在仓库里的刀。
铁架下的铁棍撞得火星四溅，陈怀山能听见疤眼张的喘声——那胖子爬梯子时撞得铁架乱晃，锈渣扑簌簌落进他后颈。
小白在通风管里攥着他衣角，指尖凉得像冰：怀山哥，梯子快到顶了......
陈怀山仰头看通风管的铁网，突然瞥见右侧横梁上垂着根拇指粗的吊绳——是码头卸货用的，末端还挂着半截断链。
他迅速扫过下方：三个拿短刀的正踩着梯子往上爬，最前面那个刀把上缠着红布，是拳场里总爱往伤口撒盐的红布李。
抱紧管子。他低声对小白说，反手扣住吊绳。
掌心刚触到麻绳，就被毛刺扎得渗血——但这痛感让他更清醒。
爷爷说过，生死关头，疼是最好的闹钟。
红布李的刀尖已经够到他鞋跟。
陈怀山猛一蹬横梁，整个人像钟摆般荡出去。
风灌进领口，他看见疤眼张仰头骂娘的脸在月光下扭曲成青紫色，看见老枪捂着肋伤往铁架下跑——那大块头在找能砸断吊绳的家伙。
吊绳荡到最高点时，陈怀山松了手。
断链当啷砸在红布李脚边，那家伙吓了一跳，刀掉下去正扎中下面举梯子的小喽啰手背。
陈怀山借着惯力扑向左侧死角，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缆绳卷，阴影里蹲着个拿钢管的瘦子——正是刚才想用铁棍砸断小白膝盖的铁头。
操！铁头刚扬起钢管，陈怀山已经抄起脚边的铁链。
铁链末端的铁钩擦过他耳根，咔地缠上他脖颈。
陈怀山拽住铁链猛往下一拉，铁头整个人被拖得跪趴在地上，钢管哐当滚进缆绳堆。
他扑上去夺过钢管，反手砸在铁头后颈——不致命，但足够让这孙子躺三天。
小杂种！
疤眼张的咆哮震得通风管嗡嗡响。
陈怀山抬头，正看见那胖子站在铁架中层，左手拎着把扳手，右手五指箕张，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按在小白脖子上的烟灰。老子当年在部队学的虎爪掏心，今天就掏了你这野种的心！
陈怀山握紧钢管的手青筋暴起。
他记得爷爷说过，对付这种狠辣的爪功，最忌硬接。
疤眼张的右肩比左肩高半寸——这是要先发制人的前兆。
他侧身往左闪，扳手擦着他右肩砸在铁架上，迸出的火星溅在疤眼张的刀疤上，像条燃烧的蜈蚣。
缠丝劲！陈怀山想起爷爷教的拆解手法。
他抓住疤眼张的手腕，顺着对方前冲的力道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扣住其肘关节逆时针一拧。咔吧一声脆响，疤眼张的手腕立刻像面条似的垂下来，扳手当啷掉在脚边。
他疼得跪坐在铁架上，额头抵着横梁直抽气：你...你敢废老子手......
废的是你作恶的手。陈怀山喘着粗气，弯腰捡起扳手。
月光透过破洞照在小白身上，那少年被捆在水泥柱上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麻绳在他手腕勒出的血痕还在渗血，左腿因为旧伤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扳手砸在麻绳上的瞬间，陈怀山听见小白抽了抽鼻子。怀山哥...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铁链晃动的脆响，我就知道你会来...
先别说话。陈怀山割断最后一根绳，单手把小白扛在肩上。
仓库门口的月光突然暗了暗——老枪堵在那儿，胸口的血把衬衫染成深褐，手里的匕首还在往下滴着陈怀山刚才被划伤的血。
想走？老枪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疤爷说过，放你们出去，我这条命就喂黄浦江。他右腿突然横扫过来，风声比三天前在死胡同里更狠——陈怀山记得，这是泰拳里的扫堂腿，专门断人胫骨。
他侧身避开，肩膀撞在门框上，疼得眼前发黑。
小白在他背上抽了口气：怀山哥，他...他右腿旧伤在膝盖！
上个月我看见他被泰拳师踢过......
陈怀山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枪的右腿在落地时明显顿了顿——那是旧伤发作的征兆。
他调整呼吸，把小白往墙上一靠，右手握拳抵在腰间——这是爷爷说的崩拳起手式，力从脚跟往上窜，像炮仗在身体里炸。
老枪的左腿又扫过来。
陈怀山迎着腿风往前一步，右拳精准砸在老枪膝盖外侧。咔嚓一声，比之前所有骨裂声都闷，都沉。
老枪的吼叫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被抽了筋的麻袋，瘫在门口的月光里。
走。陈怀山弯腰扛起小白，血从下巴的伤口滴在青石板上，连成一串红玛瑙。
仓库里的骂声、呻吟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把插在晨雾里的刀。
小白趴在他背上，突然吸了吸鼻子：怀山哥，你身上有血味。
是他们的。陈怀山说，脚步却没停。
他能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能听见疤眼张用哭腔打电话：张哥...那小子废了我手...对，就是打泰拳那野种......
晨雾里飘来青草香。
陈怀山背着小白走进城外的林子，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板放下他。
小白摸着被割断的麻绳印子，突然抬头：怀山哥，刚才在仓库，你怎么知道老枪膝盖有伤？
因为我看过。陈怀山擦了擦拳头上的血，望向林外。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他想起三天前泰拳师被打废时，人群里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拍了拍疤眼张的肩，说年轻人不懂规矩，该教训。
想起刚才疤眼张打电话时，提到的张哥——那是县城里传说的地下会长，连派出所王所长都要给他递烟。
怀山哥？小白推了推他。
陈怀山低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烤红薯——是出门前妹妹塞的，还带着体温。
他掰成两半，递给小白：吃吧，吃完我们得换地方。
林子里的鸟突然全飞了。
陈怀山猛地抬头，听见远处传来皮鞋踩断枯枝的声音。
很轻，很慢，像有人在数他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