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烟雨长街
无数细密的雨丝在夜空中飞舞着、旋转着，随着丝丝寒气合着凌乱的风直扑向浓重的夜幕。
李铁铮靠在木窗之后，眯缝上了双眼，而眼光透过缝隙却依旧死死的投想窗外夜幕中的某一点，那里，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接着，他缓缓的从布袋中抽出了龙吟枪，动作舒缓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和犹豫。
而在远远的街道的另一边，那名停下脚步领头的人几乎在同时轻轻的笑了起来，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几人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一挥巨大的衣袖迈开步子慢慢的向着建安古镇走了进去。
他身后的几人立刻快步奔进古镇，却只管沿街行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不一会就消失在烟雨迷离的街道上。
那名缓慢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的人却越走越是古怪，每一步迈出不断的在非常小的范围内变幻着方向速度，每一步下去，总是和前半步的节奏不一样。一步一步忽快忽慢之间让人瞧着好不难受。慢慢的，那人步进街边一家客栈门外悬挂着的几盏灯笼散发出的昏黄亮光之下。
借着昏黄的亮光仔细看去，那人已年过花甲，穿着一件青色道袍，长长的白色胡须在胸前随风飘逸。而背后斜背一口长剑，满头苍白的长发用一条布带扎住。一张方正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淡然的微笑，脚上却只穿了一双草鞋，几乎是赤脚的缓步走来，一副仙风道骨神仙般摸样！
那脸上淡然的笑慢慢放大，印入脑海，和魏长原的笑重合了起来！竟然是那么的相似！李铁铮压下心头越来越强烈的悸动，开始鼓动起全身暖流。
那人缓慢的走着，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或长或短，或轻或重，每一声都完全不同，李铁铮知道对方正以非常古怪的步法行进，却说不出哪里古怪。那老者慢慢行来，仿佛溶进了迷离的古镇！溶化在了那一派烟雨江南的景色之中！
但是那街心缓步行来的人是那么的怪异！又突兀的从背景中凸显出来！这与身边的环境仿佛溶为一体却又格格不入的怪异是那么强烈！倒错的感觉古怪非常！偏生自己却又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李铁铮只得牢牢的握住龙吟枪紧盯着对方，慢慢站起身来。蓦然，那人在经过灯笼下最亮的光圈之时，李铁铮猛的憋住了呼吸！
因为他看见了一副几乎是不可能的景象！终于知道对方哪里太过古怪！
除了怪异的步伐，那人胸前的雪白长须轻轻飘扬！漫天细密的雨丝似牛毛一般纷纷扬扬，但是！那人的胡须却随风飘逸而没有半点湿润！
仔细望去，那细密的雨丝竟然无法落入他身边一尺之内！在那怪异的空间之中仿佛形成了一道隐形的护壁！
这怎么可能？？！！但是却真的发生在眼前！
那老者依旧半仰着头对着李铁铮笑着，隔着远远的夜空、万千的雨丝、往来颠仆的风、紧闭着的窗！对着窗后的李铁铮淡然的笑着行来！
“练精化气！你...你练到练精化气了？？！！”魏长原当日是如此惊讶的叫出了这句话，李铁铮不知道什么是练精化气，但是内心隐约体会到了那是自己武学又再上了一层楼。但是此刻，那缓步走来的如同神仙一般摸样的老者却又是到了哪一重境界？又比自己高出多少？
这对于在武学上完全没有人指点的李铁铮几乎是一个完全无法解读的谜，但是李铁铮却能感觉到那老者散发出的蓬勃压力！死亡的气息凝结、节转、侵袭而来！只是那压力却太过不同！那怪异的步伐一点一滴将自己的心神全部锁住！而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那死亡的气息犹如这连绵的春雨一般轻柔、舒缓！那种平静得无法抗拒的感觉深入骨髓！
但是那老者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自己的眼底放大，在自己的内心扩散！最后扩张直到满满的铺陈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天地之间再也瞧不见其他的东西！
不好！努力挣扎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体内的紫色暖流竟然流动得越来越慢！每一次鼓动都越发的凝滞！内心狂喊起来！不好！却没有办法兴起拼斗的劲头！内心闪过逃跑的念头，却无法打起精神付诸行动！整个人内心越发的平静和虚无！只楞楞的望着那老者向着自己行来！
这不是直接杀戮的压制！不是令人恐惧、害怕的气势！仿佛那一切都不再重要，只是让自己平静下来，内心空空落落没有办法逃跑和行动，专心的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等待着那最后审判的结果！
内心呼号着，呐喊着！这不是自己所要的结果！再这样下去会大大的不妙！却偏生没有办法去抗拒！
那老者终于来到了客栈门外，就这么平静的抬起头望着楼上那扇紧闭的窗户，望着那扇窗户后静静站着同样望着自己的年轻人。
“年轻人，你知道他叫魏长原吗？”老者轻声的问道，却犹如在耳边说话般清晰！
“他死的时候说过。”李铁铮眼神开始迷离起来，不由自主的轻声回答。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恩，我就是他的师父，他是我最喜爱的弟子。你看，他的笑是不是和我很象？”
“是的，很象。相貌上你们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是笑起来的神态却几乎没有两样。只是他在不笑的时候却特别的嚣张。”李铁铮点点头，平静的回答着。
“所以你将他杀了，是吗？”老者也平静的问着，仿佛两人只是在拉着家常。
“是的，因为他做了一件很过份的事，过份到他必须用他的鲜血，他的生命偿还。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负责，不是吗？”
“恩，的确是这样。我也知道他做事很绝，很多时候很嚣张。你不知道，他的确可以这样嚣张的。可是现在他死了，你看我年纪一大把了，又没有后嗣，我一直都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你说，哪一位做父亲的听见自己孩子的死讯会不痛苦呢？你可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那老者慢慢低下了头，有些花白的长发在孤清的背景下越发的悲伤。
李铁铮一呆，猛的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来，爸爸、妈妈本已模糊起来的音容笑貌在那一瞬间犹如就在眼前一般的清晰！自己在原来的世界是不是也死去了？爸爸、妈妈也一定是悲伤和痛苦到无以复加！而成玉秀痛苦的摸样也猛的泛上心头！在这一刻，纷乱陈杂的思绪一起袭来！李铁铮竟然开始同情起那老者来。
“我知道，我很清楚的知道那种痛苦！比刀割！比剑砍都要痛上十倍！是深入内心和灵魂的悸痛！不过，你不用难过，魏长原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应付的代价，现在他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李铁铮内心翻腾起汹涌的情绪，没有任何时刻仿佛现在这般思念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来，那是怎样的一种血浓于水的感情啊！那是死亡也无法分割的浓浓情感！那是死神也没有办法磨灭的最深的灵魂印记！
四行泪水颠仆而下，一老一少在清幽的江南烟雨中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原来你也有悲痛的过往，年轻人，那你更应该知道我的感受。我想，你也应该为你的行为负责...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吗？”悲怆的嗓音传出了很远很远，那莫名悲伤的语调在心头不断萦绕回荡！李铁铮的眼神更加的迷离，喷涌而出的泪水也宣泄不了内心汹涌的情绪！手里握着的龙吟枪倒转过来，锋利的枪尖抵近了自己的咽喉！
腰间的紫芒刀猛烈的滚烫起来！在那一瞬间几乎烫破了肌肤！
李铁铮在一瞬间震动！醒悟！眼神在瞬息间凝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李铁铮的声音细微下去，虚弱得仿佛病重垂危...
“去死！！”犹如炸雷一般的怒吼！木窗在瞬间乍作万千粉碎！木屑急速迸射中！一道如标枪般的身影直射而下！手里呼啸、振动的长枪卷起阵阵风雷！
风在瞬间狂野舞动！万千雨丝被凌乱的气息卷动着，扑头罩脸一如闪电般笼罩住了那靠街而立的老者！
“咦？！”惊疑声刚冲出喉咙，枪尖已然刺进了那道隐形的护壁！
“铛！”枪与剑在风雨中对碰！激荡起了更浓密的雨！
“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竟然用催眠术！他奶奶的差点上了你的当！”李铁铮几个腾越空翻，远远的站定后，一振手里长枪直指对手大声呵道！
“催眠术？奇怪的名字，不过倒是很贴切啊！小朋友，你很不错，你是在这个世上第三个不吃我锁魂大法的人，也是第二个中了锁魂大法还能摆脱出来的人。长原，你真蠢，不知道审时度势啊！”那老者依旧流着泪，依旧带着淡定的笑瞧着李铁铮，却没有后退分毫！
“伧—”长剑蓦然跃起！电闪而来，划过了长空，笔直的，笔直的直奔李铁铮眉心！在一刹那间就越过了龙吟枪直直挺立着的枪头！
一转腕，紫芒刀突现手上，卷起一阵风声狠狠的直劈剑身！
而在同时，猛烈的抖动肩膀抖回龙吟枪，一把按下龙吟枪枪杆上的机括！
长剑在半空中贴上紫芒刀刀身，不断变幻角度和路线直射而上！紧贴在一起的刀锋和剑刃剧烈摩擦发出了尖利得令人耳酸的鸣叫！
而龙吟枪也在枪杆内部激烈释放的弹簧作用下猛烈后挫！枪杆前部留情节上猛的窜出一根细长钢针！在昏黄的亮光下，那长针合着纷乱的雨丝发出了清冷的寒光！
长剑剑尖已然侵袭到李铁铮的咽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剑尖吐出，带出了死亡的气息！
长针的针尖扎破了膨大的道袍！几乎就要没入老者心窝！轻微的鸣叫带来了地狱的召唤！
“放肆！”
“叮！”尖利的长针透过宽大的道袍射中长街深处的青石，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老者在间不容发之时将身子拧转，全身急速收缩、侧转，饶是如此，长针依旧划破了胸口的中衣！
“去死！”
那老者刚刚站定，身后龙吟枪在呐喊声中已然紧逼而来！枪尖如流星赶月一般再次袭杀而来！闪出一片的华彩！华彩光影中，一张清秀的脸庞闪现！
神仙一般淡定的面容挂上了怒气，飘动的长长胡须在一瞬间须张！长剑从腋下钻出，直点龙吟枪枪尖！
两点寒光闪闪的锋利尖头在空气中奔行扑近！不管龙吟枪如何的幻化路线，长剑牢牢的锁定那细微精亮的枪尖一点！
狂暴的振动龙吟枪，枪头猛烈向下！
“砰！”龙吟枪直直扎入脚下青石！紫色的刀光狠狠闪现在枪影之中！紫芒刀在亮丽的枪影中狂野窜出！
无奈退回半步，回剑横架！在瞬间完美的封住了紫芒刀的劈砍！
半步！半步！那就是生的希望！死亡在一瞬间暗淡下去，希望的光芒在这昏黄的街道中悠然闪现！却几乎刺疼了李铁铮的双眼！
单手握着扎进青石板的龙吟枪，李铁铮整个人借力弹起！犹如撑杆运动员一般腾越上半空！
接着，李铁铮整个人犹如大鸟一般跃过狭窄街道边的木制小楼，直投入黑沉沉的夜空！手中的龙吟枪反射着昏黄的亮光急速的闪了几闪就隐没不见。
半晌，一声沉重的落水声传来...
“好狠的心计！连对自己都这么狠！”那老者楞楞的收回长剑望着李铁铮消失的黑喃喃的道
“师父，客栈内都搜遍了！全是些普通客商！”一道黑影从旁边那破碎的木窗中跳下，沉声道
那老者一楞，随即狠狠的握住了剑柄，直绷得指骨发白！
“大孙禁军统领李铁铮！紫芒刀！”切齿的话语从牙缝中透出，一脸阴狠凶恶！全然没有了一点点的仙风道骨！
建安古镇沿街的处处小楼亮起了灯火，不少从睡梦中惊醒的人推窗望来，却只觉眼睛一花，长街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疑惑的关上窗户再回到梦乡，而建安古镇脚下的滔滔长江，正湍急奔涌，发出了阵阵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