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谅
小文不满地说：“桃花病了，上不得船，咱们主子又是重情义的人，怎么能把桃花抛下不管？”又说，“你以为那会儿就是最难的处境了？后面还有更大的危险呢！”
于是他又讲了当时在鲜罗岛，佳敏如何大发善心，买了十九个“野人奴隶”——其中一个还是伺候过小武的阿蛮……因为带着这些奴隶，没人敢收留，他们当晚不得不露宿在海边，不知道有多可怜！
后来，他们又无故被鲜罗国的国王流放，半道上差点被青鲨等人谋财害命！最后又被迫流落孤岛，整整被困了三年多……
小武听着他们遭受的这一波又一波的难和险，只恨自己当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小文又说：“其实，主子常惦记你的。在桃花岛上，每逢过年的时候，主子和我，都要把家里的人，包括你、小陈少爷在内，全念叨一遍。日常里，主子也常说，只要到了迦饶、迦柔等地，一定能打听到你的消息……”
小武听到这儿，感动不已，几乎忘了刚才被佳敏“冷酷对待”的事情！
小文又问他：“对了，当年我们刚到了浮罗岛，便听说海上发生了大风暴和海啸，当时主子还为你担忧呢！你们的船当时有没有受到影响啊？”
小武说：“当时我们正在西洲那边，却是没有受到影响。”
小文接着问：“西洲虽远，有几个月总该航回来了吧？怎么你竟然几年都没消息？”
小武似有隐衷，低头沉默不语。
小文又说：“刘老太爷听说主子离开鲜罗后就失踪了，便在胭脂港举办了个船主大会。当时不仅天朝的船主们十停里到了有八九停，便是南越国和浮罗岛的船主们都去参加了。刘老太爷悬赏黄金千两，让所有的人帮着寻找主子的下落！连远在南越国的小陈少爷，都听说主子失踪的事了……你却没有听说？”
小武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小文，说：“我真的不知道！倘若我知道主子出了海，肯定会去追随她，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于是他醒悟道，“莫非主子以为我知道她失踪的事儿，误会我没有去找她？”
想到这儿，小武再也坐不住了，他又冲了出去，跑到院子里，来到佳敏的房门前。
小武敲敲门说：“主子，您开开门，让我进去跟您当面解释一下好不好？我不知道您出了海，更不知道您受了那么多的苦——倘若我知道了，我早就去找您了！”
佳敏这时已经“哀悼”完了她的“初恋”。她正想着，小武再不是她心目中的恋人，而只是一个理想的奴才！倘若小武真的忠心，能经受得住她的考验，那她会再用他，倘若经不住她的考验，就让他走吧…… 就在这时，小武又跑了回来。
她听小武在外面说话，便冷冷地问：“那这些年你都在什么地方？”
小武一楞，停了一下，才说，“我们去了西洲，却正赶上西洲内乱，被人当做叛军抓了起来……后来一群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走荒岭、穿沙漠、过雪山，才找到另一条出路，于是耽误了很多时间——我们的船队这是才到了迦柔……”
佳敏听他解释完，便问：“那你可知错？”
小武有些迟疑地说：“我，我知错了……我没听主子的话，又去了西洲冒险，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却忘了主子最大的利益……”
佳敏听他又提到山上那一夜的话，暗自羞恼，于是说：“不对！做为一个奴才，你的心气太高、太自以为是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如果当不了奴才，还是赶紧离开吧！”
小武大声说：“我不离开！”说完他“扑通”跪了下来，说，“主子既是说我错了，我便受罚，但是我决不离开主子！”
佳敏想，小武这个人虽然有本事，可做为一个手下来讲，傲气太多了，要好好地杀杀他的性子。于是任由他在外面跪着，也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沙沙地声音，又听到小文在外面说：“主子，天上下雨了，要罚等明天再罚吧……”
佳敏一听外面下雨了，心下一软，便说：“你们都回房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随后便听到小文在外面劝小武的声音：“武少爷，天也太晚了，主子早该歇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行吗？”
之后，又听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佳敏想，大概那二人都走了。正好她也哭得累了，便向床上躺去歇了。
次日清晨，佳敏刚睁开朦胧睡眼，就听外面门一响，随后是陈玉颜的声音，只听他惊叫道：“小武！你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呢？难道你在这儿跪了一夜？”
随后听到小武低低的声音说：“陈少爷，你别嚷，仔细吵醒了主子……”
佳敏一下子就醒了盹，她忙起身穿衣服。
这时又听陈玉颜低声说：“小武，我睡得沉，没听到你在外面；怎么小文也不劝着你些？”
小武说：“我点了他的穴，让他睡觉去了。”
陈玉颜说：“你啊你，怎么这么倔呢？她不说让你先回去，有什么事儿等第二天再说吗？”
这时，佳敏已架着拐来到门口，她把门打开，便看到小武正直挺挺地跪在她门旁。此时天上的细雨还在不停地飘着，小武头发衣服全是湿漉漉的……
小武听到佳敏出来，便抬头看着她，问：“主子，可是吵到你了？”
佳敏扭过脸，她不敢看那一双深灰的眼睛……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说：“你快起来吧，在雨里跪一夜不是好玩儿的……”又说，“我已经这样了，难道你想我们这群人当中，再添个瘸子吗？”
小武一听她的话音，似有回转之意，便欣喜地问：“主子，您原谅小武了是吗？您不会再赶小武走了是吗？”
佳敏忍着泪，说：“我若再说那种伤人的话，小颜都不会原谅我……”
陈玉颜便插言说：“正是，小武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他肯为你做事，是你的福气！哪有你这么挤兑人的？让人家在院子里冒着雨跪了一夜！真跪出什么毛病来，你不后悔？”
佳敏泪再也忍不住，刷地流了下来，哽咽道：“当然，会后悔……”又说陈玉颜，“你还不赶紧扶他起来，再去叫伙计来烧热水，让他好好泡个澡祛祛寒气。我这里有药酒，等会儿给他抹上，大约还要叫他们弄些热盐来敷一下……”
小武听了，心下感动，说：“主子别担心，小武有武功傍身，跪这一会儿，不会有事的儿……”他嘴里虽这么说，可跪得确实是久了些，腿上的血脉一时有些不畅，起身时显得有些迟钝。
陈玉颜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说：“这伺候人的事我可不会做。小武你还是赶紧给小文解穴去吧，有了小文，什么事儿都好办……”
佳敏看着陈玉颜扶着小武离去的背影，也开始反省自己昨天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分？若是只把小武当成自己的一个手下，小武其实也没做什么错事，可是自己的惩罚却显得太重了……
她现在送走了一段不成熟的感情，头脑清醒了许多，看向小武也觉得顺眼了。对于昨天小武的行为，她也能理解。她想，小武是个大男人，又没有家室，他在外面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说，自己希望他半夜睡不着觉时，去海里游泳，跟鲸鱼亲 热？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地一笑……
不知何时，陈玉颜又走了回来，他在一旁幽幽叹道：“既然自己舍不得，何必又那狠心地治他？治了他，自己还是伤心……”
佳敏听了，冷冷地瞥了陈玉颜一眼——陈玉颜被她的目光冰得打了个寒战……
佳敏扭回头，淡淡地说：“你听说到秋林城特别的婚俗吗？”
陈玉颜被问得一楞，说：“什么？”
佳敏继续说道：“新娘子进门时，要先打她两巴掌——让她认了主，知道怕谁！他们有句话：‘好马还要鞭子驯’，”又说，“小武就是在秋林城长大的……”
陈玉颜皱着眉看向佳敏，好象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她的面庞上，有种最高傲的霸气和最深刻的孤独……好半天，他才移开目光，默默地转身，回到自己房里去。
佳敏孤独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天沉思……
深思许久，她收回心思，悻悻地想：“幸好，昨天依从了陈玉颜的怪癖——他非要占一处独院，于是赁下客栈的一处独院。否则，从昨天到现在，不知围了多少人来看热闹……”
小武洗完热水澡，换过衣服，过来跟佳敏重又见礼。
佳敏只伸手虚扶了一下，微微笑道：“你心里有我就行了，平时那些虚礼都免了吧……”
这时她心想，只因为她以前对他存了别的想法，以至于和他在一起时，礼数上的事情总是含混了过去。试想，哪个女人愿意让心目中的老公人选，总对着自己跪来跪去的？所以佳敏现在才想到，按上下尊卑的关系而言，以前对小武确实太纵容了！不过有昨天晚上那一跪，也把以前少的那些都补回来了。
小文看二人和好，自然高兴，他兴奋地插言道：“主子，以后有了小武，您就更加如虎添翼了……”
佳敏却不这么想，她不想让小武认为她离不开她，所以面上淡淡地，没有接话。
小文看佳敏没接话，便有些尴尬，他偷偷看看佳敏和小武，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清问题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