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飞
旁边的大丫头翠英，看着佳敏可怜，便轻声劝老太太，说：“老太太，您跟敏姐儿说这些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呢……”
老太太仿佛这时才想起佳敏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她说：“也是。你是个小孩子，他们怎么会和你提这些？但是你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有我在，蓉儿的婚事就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佳敏喏喏应声，心下多少还是有些糊涂——老太太这意思若是想说给上官谨夫妇知道，叫人写信去训斥一番即可，还用我去“让他们知道”？莫非老太太这意思，是想通过自己透给刘府的人知道？
这就可笑了！现在的刘家更不比以前。自郭雪茹嫁到东安的张家，那刘家已经与郭家、张家结成牢固的商业同盟，财势上涨了不止一倍——还怕自己嫡亲的孙子找不到媳妇？佳敏甚至认为，倘若当年刘家有今天这种财势，那刘老太爷都未必肯让刘琳琅“下嫁”给上官府！
这时，又听上官老太太说：“刘家乃商贾末流，配蓉儿是万万不行的！蓉儿的外祖本是定远侯府，定远侯府那样的人家才是良配！”
佳敏听了这话，更觉得的可笑！既是有攀高枝的想法，当初还折腾什么“免选”？再说了，那李府中的三位公子，长公子已经娶了姚氏为妻，二公子也与欧阳氏定了亲，只有庶出的三公子没有定亲，却比佳蓉小了三岁，而且他的生母乃是张姨娘的表妹——与张姨娘沾关系的人，还敢去招惹？若是再退一步，她是想把佳蓉送给侯府的小侯爷为妾，那就更离谱了！
佳敏在老太太的身边，向来没有安排下自己的眼线，现今也没带着家生的冬暖杏花等人，想要打听个消息，实在是困难。
她只好私下里寻了翠英过来，送给翠英一根红宝石的簪子，明白地求她，将所知道的消息告诉自己。
那翠英自然是不敢背主的，佳敏的东西也不敢收，一个劲的推辞。
佳敏笑着说：“我岂能让你做背主的事儿？那是我亲祖母，我也不能做对不起她老人家的事儿啊！这次老爷和太太，让她老人家生气了，我替老爷和太太受两句，也是应该的……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生气总不是好事儿。我只求姐姐，帮着开导些罢了。再者，若有什么消息，那些能说给我听的，你就跟我透两句，不过是一起哄着她老人家高兴的意思罢了。”
翠英听她说得在理，便不再推辞，把东西收下，这才说：“二老爷夫妇哪里敢擅自定下蓉姐儿的婚事？不过是写来信商量罢了。哪知老太太这便恼了。”
佳敏说：“我想老爷和太太那边，不几日便会来信给老太太请罪的——他们来信的时候，若姐姐知道些什么，便设法告诉我一声。但愿老太太能消了气。”
翠英满口答应。
次日，上官府的大小姐佳惠回娘家来了，抱来了去年才添的那个小子。
梁氏因为自己儿女双全，儿孙满堂，颇为自得，安排了丰盛的宴席招待大家。
三房的杨氏却因为佳宁没能免选，为了女儿的前途颇感担忧。又嫉妒二房的佳蓉竟然可以免选，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杨氏向佳敏打听，佳蓉可挑了人家？
佳敏一副天真模样，一问三不知。老太太在一旁听到了，脸拉到老长。
佳宁比以前稳重了，却显得高傲了些。她冷冷地对佳敏说：“听说你姐姐在东安城里名声很响，人称‘东安第一美人’！名声这么响，却求了免选，也不怕上面怪罪？”
佳敏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事情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听佳宁说话虽然冷淡，却像是善意的提醒——她不由地深看了佳宁一眼——佳宁却只顾低头吃菜，不再理会她……
佳敏带着满腹的心事回了别墅。
她坐在书房里，想着是不是给父亲写封信提醒一下？
她正犹豫地转着笔管，耳边听到有人说：“他走了，你就消沉成这样？若我走了，你会不会高兴？”
佳敏一抬头，竟然是陈玉颜！她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玉颜来到她书案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了，随后幽幽地说：“我要走了，去南方……”
佳敏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说：“为什么走？！你在这里挺好的啊——”
陈玉颜说：“我要去南方治病……早就说好了的，我师叔在那里已帮我安排了住处。”
佳敏不解地说：“你哪有什么病？你最近身体好得不得了。你每天都跟着小文练武，我看你的体质根本就没什么问题！”
陈玉颜摇头叹道：“你不懂的，我必须走！到南方去，我的病才能好……”
佳敏着急地说：“你陪我住在这里多好——你有病，我也有病，正好我们可以相互照顾着些……”
陈玉颜低头不语，但眼里有闪烁的泪光。他忍了半天，才哽咽道：“得空儿，去那里看我吧……”
佳敏的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忙用手帕子去擦，可手帕子一会儿就湿透了……
陈玉颜也一旁哽咽不停……
这时，陈嬷嬷忽然进来了。她看看二人，叹了口气，忽然跪在佳敏的面前——
佳敏忙说：“陈嬷嬷快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陈嬷嬷说：“老奴要陪玉哥儿一起走……这话已跟老太太和太太说过，只是对姐儿却说不出口！老奴一直愧对姐儿——姐儿小的时候，没能保护好姐儿；姐儿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又不能在姐儿的身旁伺候了……”说着，她竟然也落起泪来。
佳敏说：“哪能这么说？”对陈玉颜说，“快替我把你姑姑扶起来——”
陈嬷嬷起来后，又对佳敏说：“以后老奴不能在姐儿身边伺候了——那桃花虽长进了不少，到底是个小孩子……幸而姐儿天生聪颖，事事看得明白，比个十人大人都能干。只是姐儿年纪到底小些，恐容易被人看轻了——凡事让那两府人的多替姐儿出面才是。那两府都是姐儿的至亲，多帮姐儿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姐儿也不必太争强求好了……”
佳敏知道，陈嬷嬷的嘱咐，句句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都虚心地听了。
随后，佳敏又问他二人的行程，可有人接应？行礼之类的可都齐备?
陈嬷嬷都逐一回答了，说是南边有人来接他们，行礼都备好了。
佳敏知道陈嬷嬷历来办事妥当，想是已万事齐备。她又想，陈嬷嬷只有陈玉颜这个侄子是唯一的亲人，跟了侄子去养老也是应该的，于是不再多做无谓的伤感……
佳敏擦掉眼泪，对陈玉颜说：“家母的那张琴，去年她回京时，我就跟她说过，已经给了你用。她当时也说，是‘得其所也’。如今你且带了去吧，权当是个念想。”
陈玉颜低头说：“我却没什么可以送你的。想我生下来便是一无所有……”
佳敏说：“何必拘泥于那些俗礼？哪个人不是赤条条地来去？”
陈玉颜却忽然拉过她的手，把个东西塞到她的手中，转身就走了。
佳敏接过来一看，是个碧玉吊坠，温润可爱……佳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陈嬷嬷，说：“这个……”
陈嬷嬷说：“玉哥儿既是给姑娘做念想的，姑娘且留下吧。”
佳敏只得收下。她又唤了桃花进来，取了两张银票给陈嬷嬷。
陈嬷嬷不收。佳敏说：“这钱不是给小颜的，是给嬷嬷您的。您往后年纪也大了，不好再出去做工了，自己要有个银钱傍身才好。”
陈嬷嬷说：“姐儿放心，老奴手里还有些私房。”
佳敏说：“我知道，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嬷嬷切莫要辞了我的心意。”
桃花也在一旁劝说，陈嬷嬷推不过，只得收了。
几日后，那姑侄二人又正式跟佳敏辞过，便登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