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命案

坐在徐明对面的武师考虑了几秒，指头发出的声响持续扰动旁人的耳膜。

终于，他回答道：“好吧，反正也签订君子誓，也无需担心你耍花招。”

“好，那么成交！”徐明起身，伸手邀请对方前往签订契约。

武师点头，跟随而上。

两人来到隔间，女茶师在听闻了两人的请求后，用端庄的微笑回应了两人，随后，为他们取来了君子誓。

徐明在心中确定这场交易的细节，随后与武师拍掌。

方才在契约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对方也同样照做，并盯着徐明的法号看了片刻。

纸上的文字如同他们预料般凭空消散，证明这场契约正式签订了下来。

徐明立即道：“施主，眼下我们的交易已经确定了下来，我倒是带着用于交易的丹药，不知你的东西，是否拿在了手上？”

“龙涎木只是个引子而已，除非特定场合，带在身上只会成为我的累赘，因此，我把它存在了其他地方。”

徐明闻言，提议道：“交易宜早不宜迟，施主尽快取来如何。”

“你这沙弥，却颇心急了些，难道有急用吗？”

“嗯，正是，”徐明点头。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取来吧。”

“多谢施主！”徐明鞠躬道。

对方摆摆头：“回来后，请我喝壶上好的绿茶吧。”

“一言为定！”徐明当即施礼。

随后，武师离去。

徐明则点了一壶茶，以及一些点心，找到原先的座位细品等候。

时间过得缓慢，徐明则打起精神，聆听周围人的议论之声。

他们似乎在谈论一件发生在西方边境的一件大事，只是具体是什么，徐明暂不知晓。

而和案情有关，或者与这个时间常识相关的情报，徐明倒是没有听到。

也是，没有人会随意谈论这些吧。

壶中热水加了两次，本就质量一般的茶叶，味道早就寡淡。

盘中的点心，更是只剩残渣。

即使是徐明，也不免觉得无聊起来。

“怎么还不回来？”徐明嘟囔着。

望向玄关处的门，没有打开的迹象。

那名武师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就算对方也不会什么身法，但至少是个武修的脚力，也能够在城中打个来回了。

此一去，莫不是太久了些？

正当心中疑惑，门终于被打开！

七八个大汉，涌入了聚会地点。

看他们几人，也全部是江湖认识的打扮，而且身上都有着同样的标识，应该是一起的。

那个标识，徐明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于是在记忆中仔细搜寻，总算看到一些边的时候，对方突然大喊：

“谁是图明？”

听到自己的法号从这些人的口中唤出，徐明当即明白，自己卷入了什么案件当中了。

不过，徐明可不记得自己又招惹了什么事情。

于是起身回道：“正是小僧。”

那八人闻言，立即围了上来：“小和尚，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见几人来势汹汹，此刻乃是通仙会的聚会之地，徐明不想惹麻烦。

因此克制发问：“请问各位前辈，寻小僧是有何事？”

“我们也不清楚，你跟我们走就行了，”为首的人道，“尽量不要抵抗，我们都能省去麻烦，我只能告诉你一点，这是长老的命令。”

在通仙会的地盘说长老，自然是指那三人。

此时，徐明也终于记起了那些人身上的符号，所指代的是什么了。

这些人，全部是钱万成的手下！

钱万成是三位长老中，唯一一位对徐明没有透露出丝毫善意的人。

徐明的禁制，正是被此人种下的。

所以，他也是徐明最忌惮的一个长老。

他传徐明过去，很可能与失窃案有关，如若不然，徐明必须做好准备才行。

眼下，他们可还是合作关系。

所以即使有什么恩怨，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至少有一点徐明非常肯定，被盗走的翡翠瓶，就是三个长老共同的软肋。

于是点头道：“好吧，小僧愿往。”

汉子点头：“那就好，小师傅，请吧！”

徐明跟着这行人，离开了会悦楼，行走在大街上。

前后左右各有两人，将徐明团团围在中间，意图再明显不过，无非是怕徐明抬走。

终于，徐明来到一处大宅之前。

门前两座麒麟镇宅，门上钉有八十一颗鎏金浮沤，另有两只饕鬄口叼门环。

还未入内，徐明便知此家主人富贵非凡。

望着灯笼照亮的门匾，便知这就是“钱宅”了。

徐明层听天衍说，钱万成收一城商贩的保护费，估计此言不虚。

否则一介武师，哪里赚得如此家财？

带路之人一番交涉后，徐明被带入宅邸之内。

穿过几个院子后，徐明终于来到这所宅邸的中堂。

中堂之上，钱万成身着一身富贵衫，安坐高处。

即使徐明被带到门口，也不抬起一眼。

只能那名武师上前通报，这才出声道：“叫他进来。”

汉子回头邀请徐明入内：“小师傅，请吧。”

徐明点头，自不想在气势上输了。

于是正了正衣襟，方才入内。

行中中心位置，徐明躬身和什，行礼道：“小僧拜见钱长老。”

钱万成抬起一只眼：“哟，我当哪尊大佛，原来又是你这个小秃驴。”

徐明装傻道：“今日频繁与长老相见，足见我们缘分不浅。”

“我可不信什么缘分，”钱万成没好气地说，“在我看来，不过是你专爱惹事生非罢了。”

“长老，何出此言？”

“怎么着？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装糊涂？你若不知情，怎么什么事情，都会和你扯上边？”

“小僧的确不知，还望长老赐教！”徐明躬身道。

钱万成打量徐明片刻，似乎也猜不透徐明心中所想，这才道：

“这个时候了，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你管你是不是装傻，我就跟你明说吧，你为何派人，袭击我的弟子？”

“袭击长老弟子？”徐明疑惑道，“小僧的确不知。”

徐明大脑飞速运转，立即得出结论，钱万成的弟子被袭击，乃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这究竟是不是钱万成设下的圈套，徐明暂时无法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最大的疑问便是，为何会和徐明扯上关联。

他这些日子总共就出了两次门，一次在昨晚与常甑见面，一次是今晚在归律寺进行了一桩交易。

如果说徐明有惹上麻烦，定然与这两件事情脱不开干系。

“啪！”

忽然，钱万成怒拍侧案，发出刺耳脆响。

“还说不知，你杀害我的弟子，现在还敢抵赖，可是真不将我放在眼里。”

听到杀害一词，徐明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天衍说，武修之人重情谊，杀人之仇，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连忙解释道：“长老，此事定有误会，我的确不知这件事情，还请长老有话直说。”

“嘴硬至极！”钱万成怒道，“不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就告诉你。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人走入屋内，将一具尸体抬到徐明的身下。

徐明低头看去，尸体上满是利器造成的伤口。

唇鼻间没有任何震动，说明已经死亡。

又从浮色看出，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徐明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骇，虽然这两个时辰内，他都在会悦楼里坐着。

然而，与他分别的那位交易对象，正是在两个时辰前离开的。

如果这件事与徐明有关，那么一定与交易对象有关！

看到徐明表情上的细微浮动，钱万成忽然眯起了眼，脸上浮现一抹充满愤怒的笑容。

眼睛中，也多了几道血丝：“果然是你，在你看到这具尸体的一瞬间，你的情绪发生了波动，就是最好的证据。”

“出家人慈悲为怀，为死者感伤，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好一副利嘴，哈，但我手中可是有确凿证据的，”钱万成道，

“我手下的其他弟子，可以亲眼看到凶案现场，并且拿下了凶手。经过拷问，犯人承认罪行，并且交代，你是幕后黑手，你掌握了作案动机。”

面对子虚乌有的栽赃，徐明难免有些慌张。

于是深吸一口气，使得自己冷静下来。

他马上回话道：“请问，对方是如何说的。”

“他说一个叫图明的和尚，指使他这么做的，而这个和尚，就在会悦楼顶楼。”

“原来如此，”徐明点头道，“那么我没有猜错的，此人一开始一定否认自己的罪行，长老的手下违令用刑，此人才承认罪行的吧？”

“你什么意思！”钱万成怒目而道。

“这是屈打成招！”

“小秃子，你是不是绝对，我对你有点太客气了……”

徐明能听出钱万成话语中的杀气，但徐明却没有任何惊慌。

钱万成此人虽然后有些容易冲动暴怒，但是，却并未莽撞之人。

虽然他对徐明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却总是能够与徐明交谈下去。

也正是清楚钱完成能够沟通，徐明这才能够继续保持淡定。

于是微微一笑，自信而道：“长老，既然不信，我们三方对峙一番如何。”

钱万成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盯着徐明看了很久。

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你……知道我抓住的是谁吧。”

“大概猜到了。”

“所以，你认为自己掌握了局面。”

“不敢说完全，但只看看清了一点轮廓。”

又是一阵沉默，钱万成终于挤出这句话：“我终于明白，那个老道士，为什么要拉下脸来捧你这个外门和尚了。”

徐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钱完成这句话的意思，只能疑惑地打量这对方。

钱万成突然起身，对徐明道：“那么，跟我来吧。”

随后，钱万成迈步离开了中堂。

徐明见状，只得跟上。

经过了弯弯绕绕后，徐明跟随钱万成，来到了宅邸中私建的暗牢。

牢房里臭气熏天，让人一刻不不想多待。

钱万成对看守言语了几句，对方立即将徐明和钱万成带到了一间牢房前。

点燃边上的油灯，蜷缩牢中之人，立即因光线眯起了眼睛。

徐明也一眼认出，这就是那位交易对象。

等男人适应了光线，也将徐明认出，慌忙爬到牢边，抓住徐明的右脚：

“小师傅！小师傅！你终于来了！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吧。”

“阿弥陀佛！”徐明和什而道，“如若施主有难，小僧自当出手相救，只是恶人难度，我想请问施主，可有杀生？”

“出门闯荡，谁没有杀过人！”男人语气颤抖地说，“但是，我绝对没有杀过钱长老的人，我发誓！”

这句话就够了，徐明望向钱万成。

钱万成脸色铁青：“这些蠢货，竟然真的屈打成招！”

“长老，责罚之类的事情，还请延后，既然我们都聚在一起了，不如来讨论一下，”徐明道。

“没有什么好讨论的，”钱万成道，“屈打成招，是我的人不对，但是，这个男人杀了人，确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我没有杀人！真的，钱长老，图明师傅，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男人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施主，不要着急，”徐明轻声道，虽然转头望向钱万成，“钱长老，何以见得？”

“当时，我的几名弟子，在街道上游行，忽然迎面走来这个贼人，而我的一名弟子，突然倒地身亡，我其他的弟子立即抓住他，你说，不是他还是谁？”

徐明闻言，询问道：“施主，对于此事，你可异议？”

“我的确遇到了一群人，但我根本没有动手，我犯不着以一敌多，不是自讨苦吃吗。”

徐明立即抓住了言语中的关键：“那么，你没有看见，死者是如何死的？”

“没有，”男人摇头道。

徐明追问：“那你有没有看见，那行人中的其中某个，突然有什么动作呢？”

此话一出，钱万成立即愤怒呵斥：“秃子，你什么意思！”

徐明出手示意钱万成暂时收起情绪，同时全身关注凝视男人表情。

男人回想了一番，回答道：“没有，那些人，只是在正常行走。”

徐明闻言，这才对钱万成笑道：“钱大师，你放心，这位施主证明了不是你的门人自相残杀。但也说明，这位施主此刻很诚实，即使命悬一线，也没有想要栽赃嫁祸给其他无辜之人。”

“不是他不想，只是不敢而已，他知道欺骗我钱万成的后果！”钱万成以轻蔑的口吻说。

“无论动机如何，至少他刚才那句没有说话。”

“那又如何？”

徐明又问男人：“那么，你为何要谎话，是我指使你杀人的呢？”

男人立即声泪俱下：“图明师傅，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已经没有办法，他们使用酷刑，我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他要就要废我经脉了，因此，我只能提起你，想他们找你过来，为我作证！”

“我的证言，无法为你洗脱罪名，”徐明道，“不过，你方才的那句话，却可以证明小僧在这件事中完全是个局外人。”

“师傅，你要抛弃我？”

“不，”徐明转向钱万成，“仅仅说明，我没有义务偏袒任何一方，您说对吧，钱大师。”

钱万成不避徐明的眼神，回望过去，说道：“既然如此，你没有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长老，我与这位施主有一桩交易没有完成，我可是很期待交易能够落实的，”徐明道。

“你可真闲啊，还有时间接其他交易，”钱万成讽刺道。

“一步一步来嘛，但总能腾出些时间，”徐明道。

钱万成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想要什么？”

“长老，是你的人将我带来的，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怎么着？勒索我？”

“非也，小僧不敢对长老有所奢求，甚至想要替长老查明真相。”

“你有这么好心？”钱万成冷眼望向徐明。

“正如长老了解的那样，当然不是，”徐明道，“只是希望，若是遇到些麻烦，长老若是能够施舍些举手之劳便可。”

“哼！那就等你调查清楚真相再说吧！”钱万成说罢，转身离去。

徐明立即追问其背影：“钱长老？”

钱万成的身影消失在暗牢当中，但是声音却传来出来：“你若闲得慌，想查就查吧，我会命人尽量配合你。”

徐明微微一笑，心中对钱万成的印象，不禁上了几分。

这个武修大师，对方嘴利如枪，但却是非分明。

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

牢中男人也立即磕头道：“谢谢师傅救命之恩！”

“你的命可没有这么容易救，”徐明道，“要是找不到凶手，钱长老只会拿着你的头颅祭他死去的弟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男人带着哭腔，绝望地说，“图明师傅，你可一定不能见死不救啊！”

“救你我倒不是不愿意，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徐明说着，蹲下身来，脸上不知何时，挂起了笑容，

“在你心中，你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