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姐弟
阿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余家村的人。村上有个叫余浩的小霸王，三天两头找一堆小孩围着他，嘲笑他是没娘要的孩子。那会儿几乎天天和人打架，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养母心疼得抱着他哭，而养父则蹲在门口紧锁着眉头唉声叹气。所以他知道虽然他叫余树，但那只是因为他的养父姓余。
一开始阿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亲生父母不要他，为此跟养父母还冷战过一段时期。可是后来养父跟他说，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怕是自己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希望给孩子有个活下去的机会。
养父母其实对他很好，家里条件虽然艰苦，但是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紧着他。农忙的时候，养父母都要下地干活，农闲时，养父就外出打临工，养母在家喂猪、养鸡鸭还要照顾他。
后来养父干农活弄伤了腰，他觉得自己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必须承担起责任，才会偷偷跑去镇上，虽然也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他只是想问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抛弃他，并不想和他们相认，因为他觉得爹娘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遇到林茉后，他也曾想过如果能有个姐姐就好了。
可是现在，当幻想的情况真发生在眼前，他却一时无法接受，那些积压在心底深处的委屈愤怒和痛苦似乎一下子都要涌出来。
“爹，你在说什么？”
阿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
林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阿树娘突然挡在身前。
“树啊，你别听你爹胡说，这都没影的事。”
“老太婆，你瞒什么呢，这姑娘的样子跟当年那女人有八成相似，她还找上门来，这不就明摆着嘛！”
阿树娘“嗷”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看着眼前的情形，林茉有些慌张的不知所措，而阿树则是一脸茫然。
阿树爹长叹一口气，看向林茉。
“姑娘，你能跟我说说当年什么情况吗？”
阿树爹郑重的眼神，让林茉慌乱的心绪稍稍稳定。
她看了一眼阿树，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有些愣愣的，但眼睛看着她，显然他也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林茉在心里盘算一番，摒弃一些复杂的信息，简要说道。
“爸爸去世早，妈妈得了病，当时我还在上学，妈妈是瞒着我把弟弟送走的，当我放学回到医院，一切都晚了……”
“那你妈妈呢？”
“妈妈没多久也去世了……”
阿树爹听到这样的情况，心里瞬间了然。
当年那个女人确实是穿着一身病服，把襁褓中的阿树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脸上虽然在笑却带着眼泪，头挨着阿树的小脑袋满脸的不舍。徘徊了好久才把阿树放在树下，却一直不忍离去，最后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阿树娘听林茉说完，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而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你的弟弟？”
阿树突然一把抓住林茉的胳膊，手上不自觉使着劲。
看着两眼发红的阿树，林茉忍着胳膊上的疼痛，内心十分复杂，要怎样向他解释不堪的家庭情况。
看出林茉的为难，阿树爹拍了拍阿树的肩膀。
“你姐姐必然有她的难处…”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林茉。
“不过，姑娘，我虽然觉得你确实和你妈妈长得很像，但是咱们也没办法确定你们就是亲姐弟啊。”
林茉感激地对阿树爹点点头，又对着阿树说道。
“阿树，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等以后姐姐慢慢和你说，在此之前，咱们先去医院做个鉴定，这样我们大家都安心。”
阿树看了一眼林茉，没有回应，在长椅上坐下，眼神空空的看着门口发呆。
阿树娘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说什么，被阿树爹拉住。
她转过身走到阿树身边搂住他，仿佛担心他被抢走。
林茉默默地在门口的矮凳上坐下，不再说话。
阿树爹咳嗽两声，回了房间。
直到天黑，阿树爹才从房里出来，催促着阿树娘张罗晚饭。
晚饭还是与午饭一样的饭菜，阿树爹拿了瓶酒，主动给阿树倒了一杯。林茉心里装了事，随意吃了两口。阿树娘情绪低落，看林茉的眼神带了愁怨，看向阿树又满是不舍。
林茉深深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太过多余，干脆一个人溜达出了屋子，把时光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农村的夜晚，没有路灯，只有一轮清冷的明月挂在天上。
刚过春节，春寒料峭，加上农村人口少，这初春的夜晚显得格外寒冷。
林茉裹紧身上的棉衣，心底一片茫然，阿树显然因为两人的关系，对她产生了抵触。而她也看得出来，阿树的爹娘是真心疼爱他，可是她的出现却破坏了这个家庭原本的和谐快乐气氛。
自己似乎和当年的母亲一样，在对待阿树的问题上都太过自私了。
“姑娘。”
阿树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了林茉一跳。
“吓着你了。”
“叔叔。”
“阿树他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其实这些年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是惦记着的，你给他点时间。他是很喜欢你的，年前回来都是说你对他好。”
“叔叔，其实，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了，阿树的爹娘永远只有你们，我只是，只是想要多一个亲人……”
林茉情不自禁的哽咽。
“孩子，你也是太苦了，你如果不嫌弃我们是农村人，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叔叔，谢谢您，你们真的把阿树教得很好，幸亏当年是你们捡到了阿树。”
“哎，当年老太婆流了个孩子，正伤心难过，谁知道老天居然让我们遇上了阿树，这都是命中注定啊。所以，姑娘，你别怪老太婆拦你，阿树就是她的命啊。”
林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里想着，阿树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一起回到屋里。
原本阿树娘在和阿树说着话，结果看见林茉进来，立刻像母鸡看到老鹰一般，把阿树护在身后。
“回屋吧！”
阿树爹上前把她拉走，她十分不情愿。
林茉走到阿树跟前，看他还是一脸愤愤的表情。
“阿树，我能和你聊聊吗？”
比起年迈的外公，林茉觉得把真相告诉阿树，或许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