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帝后矛盾
胥黎这个太尉做得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早在皇上还未统一六国时,他就是跟着皇上做事的,算得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可后来他和梁家女儿的婚事闹黄了,虽说受了皇上的训斥和责罚,但他还是十分受皇上倚仗的。
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虽然各国还有些残余势力,但大势已去,总体还是向着昌盛的方向发展的。
最近宓奚发现这胥黎又是魂不守舍的,上个早朝问他话也愣了半晌,最后还试图说囫囵话遮掩了过去。
若是放在还未统一的时候,他这般怠惰的做事态度,宓奚肯定是要重重罚他的。
但念在他有大功,又从未做过什么背叛之事,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朝后他单独把胥黎唤到御书房,问他最近是否力不从心,需不需要休憩一段时日。
胥黎受宠若惊,立马抱拳回:“臣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不碍事的,让陛下忧心了。”
宓奚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胥黎感觉遍体生寒。
“既无事,那就先回去吧。”
胥黎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下了。
宓奚凝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批完折子就往都梁殿去,云笠正好端着凤仙汁出来,忙给他行礼。
宓奚扫过金托盘上的花状器皿,“染完了?”
云笠恭敬回:“刚染完,还没有固色,娘娘刚睡下。”
宓奚微微颔首,随后抬步进去,果然瞧见了一身软烟罗的简毓靠在月牙软枕上睡着了。
云蔚抱来了一床鎏金蚕丝被,正准备给简毓盖上,转头瞧见宓奚,吓得差点一个踉跄摔出去。
“皇…皇上!”
蚕丝被一角不慎略过简毓的脸,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嗯?”
云蔚这下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宓奚没说话,只是身上那股气势凌人得很。
简毓揉了揉眼睛,直接坐起来一把环上宓奚的脖子:“奚奚你下朝啦!刚刚云笠给我染了一个好好看的指甲,是淡粉色的!”
说完,她立马向他展示自己的丹蔻,表情带着小小的得意。
宓奚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立马柔和下来,满眼宠溺:“嗯,好看,比之前那个好看多了。”
简毓立马朝着云蔚眨了眨眼,她立马会意,马不停蹄的溜走了。
简毓挂宓奚的脖子上腻歪了一会,王珏却突然进来回话,说胥黎回府的路上与人发生口角,把人打了。
“啊?”简毓愣了,“打了?严重吗?人怎么样了?是谁啊?”
王珏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回禀有失偏颇,立马回道:“不严重不严重,胥大人只是失手推了一下,他自己叫了太医去看了。”
宓奚冷哼一声:“打的谁?”
王珏小心翼翼回:“是…是翰林院王大人家的嫡长子。”
王珏回得也很巧妙,他直接点明了是翰林院王大人家的嫡长子。
宓奚这才想起来这号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仗着父亲在朝中地位不低,屡屡生出口舌是非,嘴巴不干净的很。
简毓撇撇嘴:“这人名声臭得很,梁家姑娘都被他编排过,说她没有大家闺秀的典范,将来嫁不出去的话他可以考虑纳她为妾。我看胥将军不是那冲动的人,定是这王柳旭嘴巴太不干净了。”
宓奚瞧她一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还点评上了?”
简毓哼了一声:“怎么,还不允许后宫干政啊?”
王珏听得心惊肉跳的,一句话不敢接。
胥黎虽说是武官,但在朝中地位一直不低,翰林院的人都是颇有声望的元老,他出手伤了别人,武官打了言官,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传朕的旨意,胥黎行事不检,殴打言官,禁足一月,罚俸三月。”
王珏心里一跳:“是,奴才马上叫人去传旨。”
这道圣旨很快传了下去,胥黎面无表情的接了旨,没有说什么。
王柳旭听罢倒是幸灾乐祸得很,直言罚得好。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虽然明面上罚了胥黎,但这惩罚也是不轻不重,根本没有真的动怒。
胥黎也落得个清净,每日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
那日他抱着书信发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稔的声音:“成日这么颓废,是在怨朕罚了你吗?”
他一转头,就看到是一身玄色鎏金龙袍的宓奚踱步而来,他连忙起身行礼:“给陛下请安。”
宓奚没说话,他心中打鼓:“臣一时气愤,出手伤了言官,皇上做事公允,微臣心中不会有怨言。”
宓奚一挥长袍在太师椅上入座,目光落在梨花四方桌上的书信。
“你向来不是冲动的人,为何出手打了那王柳旭?”
胥黎敛下眸子,声音有些闷闷的:“无事,是臣下太过偏激了。”
宓奚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来了气:“还想瞒朕?这书信一看便是姬姒的字迹,你对她还是恋恋不忘。还有那王柳旭分明就是说到了姬姒,辱骂了她两句,你这才终于忍不住打了他。”
胥黎被戳破了心思,头低得更厉害。
当初他为了推掉与梁家的婚事,头脑发热跪在了宓奚面前,如今他更不能一时意气,也心知皇上是不会成全他们这桩婚事的。
宓奚看着他颓靡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姬姒虽然曾经是贤妃,但朕从来没有碰过她,她还是完璧,况且她为人大义,心怀天下子民,不一定就能撇下云国那边的人过来与你成婚,你把自己苦苦熬成这样又是何必?”
若换作以前,宓奚肯定是要重罚胥黎的。
他手下的人做事是不能有什么软肋的,否则被敌人抓住便是万劫不复。
可架不住简毓这个小妮子一直说他,还威胁他要是不成全他们两个她就带着福福和昔昔远走高飞,气得他直接狠狠捏住她的腰窝。
他今日来,也是试探胥黎的心意的。
胥黎沉默了许久,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蜷起,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跪在宓奚跟前:
“陛下,臣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臣是真心喜欢她的,这与她是否完璧无关,臣身在要职,不能擅自离守,但心里一直挂念,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
“臣…觉得她也是记挂臣的…只是她从前的身份让她望而却步,臣想迈出这一步,让她看到我的决心,也不算辜负了她。”
最后,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臣想去一趟,只求见一见她,看看她是否安好。只要她安好,臣就放心了!”
宓奚抿了抿唇,暗道他这周围还真是会出情种。
一时寂静无声,胥黎只觉得自己手心出了汗,背后也感觉阴冷得厉害。
“你去吧,给你七日。”
突然,宓奚淡淡开口。
胥黎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福音,面露狂喜,“是!多谢陛下开恩!”
简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满意,直接赏了宓奚两个香吻。
宓奚面上淡淡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那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简毓高兴得晚饭都多吃了一碗,还说要是他们生个小姑娘她就亲自绣一件小衣送过去。
宓奚觉得好笑:“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怎么就想到孩子了?”
简毓哼哼:“那是你直男,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俩肯定能成,到时候你赐婚就行了!”
宓奚没说话,只往她碗里又夹了一块酱牛肉。
果不其然,三天后,他的探子来报,说两个人去郊外骑马了,两个人的欢笑声方圆两里都能听到。
宓奚沉默了,然后简毓嘚瑟起来:“看吧看吧,我都说了他们两个绝对能成!”
宓奚这下犯难了。
胥黎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是不可能放他去云国的。
但姬姒的性格他也了解,是不可能为了爱情抛弃自己的子民的。
他把这个顾虑告诉了简毓,简毓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呢,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你只管赐婚就行了。”
宓奚一脸黑线,“你倒是想得简单。”
简毓拿了一块梅花糕放在嘴里,“简不简单的,你看他们怎么抉择就是了。”
于是宓奚就下了一道旨意,给他们赐婚,本以为这婚礼可以欢欢喜喜的办下来,谁知道这胥黎千里迢迢跑回来,请求皇上收回旨意。
宓奚都被气笑了,他一共就给胥黎赐婚了两次,两次都被拒绝了。
他脾气是好多了,但也不代表他没脾气吧。
他直接一个下令,给胥黎杖责五十,打得他屁股开花,奄奄一息。
胥黎这才上表说了实话:他虽然与姬姒两情相悦,但都有各自要职在身,不宜成婚。
宓奚的态度这才稍稍舒缓。
敢情胥黎还没有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脑,还想着自己是朝廷命官呢。
这下好了,胥黎被重罚了一顿,平日与他交好的官员也只敢偷偷送些药,不敢亲自去探望。
宓奚生了几天气,最终是被简毓哄好的。
简毓说:“反正他们确实两情相悦,你就赐婚得了,别管他们怎么安排。”
现代人还有结婚异地的呢,等京城这边事情完结了,那就算胥黎不做这个太尉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宓奚生起气来谁都劝不动,但简毓能,于是这婚还是赐下去了。
胥黎还想挣扎着起来推拒,结果王珏直接把宓奚的意思一说,又劝他不如就接受下来,职务什么的还是由他负责。
胥黎沉默了许久还是同意了,既然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就是要砍头的罪了。
于是等胥黎把伤势养好后,他就去了云国成婚,还带了皇上和皇后赐下的聘礼,洋洋洒洒抬了几十个箱子。
简毓还吵着要去观礼,被宓奚一把按了下来,说山高水远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办。
可简毓不知怎么耍起小性子,就说她非要去,还说不让她去她就要和宓奚离婚。
宓奚虽然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词,气得他直接抱着简毓的脸猛咬了一口,把简毓给弄哭了。
然后宓奚慌神哄了半天,结果简毓越哄越糟糕,最后甚至把宓奚赶出了都梁殿,吓得都梁殿的宫人们噤若寒蝉,一句大气不敢出。
宓奚甚少和简毓吵架,这算是最严重的一次。
他不知道为什么简毓发这么大的脾气,明明他是害怕她出事。
站在都梁殿的庭院里沉默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王珏心惊胆战的跟了上去,心说天要塌了。
云笠和云蔚也是云里雾里,一进去就看到皇后娘娘气冲冲在砸枕头。
“娘娘消消气!娘娘消消气!”
简毓还在生气:“凭什么要听他的命令!我只是想去看看姬姒她们的婚礼!我有错吗!”
“没错没错,娘娘先消消气,先消消气!当心气坏自己的凤体啊!”
“凤体?”简毓又砸了一个绣花软枕,“我这身体都被他禁锢了!还要这什么劳什子凤体做什么!”
云蔚和云笠劝了半天也没用,只能静静等着简毓发泄完,然后叫人传了晚膳。
本以为看到好吃的就会心情纾解的云笠和云蔚却发现,皇后娘娘一口都没吃,直接上床睡觉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深感无奈,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传到皇上那里。
宓奚把自己埋在折子里,王珏过来问了两次要不要传膳都被轰了出去,后来也不敢再进去了。
结果是云笠亲自过来传话,他听了只觉得头大。
“这…我也不敢进去啊…”
云笠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要是皇后娘娘有个什么长短,我可是会跟皇上说你知情不报的。”
王珏吓得手里的拂尘差点摔了出去:“姑奶奶我错了,我这就去禀报!”
于是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走了进去,皇上一张俊脸阴沉如水,头上像是笼罩着乌云。
他咽了咽口水,“皇…皇上…”
宓奚根本没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周奏折。
王珏脚底直冒冷汗,“都梁殿那边来人说,皇后娘娘没用晚膳…”
宓奚握着狼毫笔的手一顿。
然后没说话。
王珏真是要求爷爷告奶奶了,双腿都直哆嗦。
他实在撑不下去了,说完就赶紧行礼退下了,生怕下一秒就被皇上砍头了。
而殿内的宓奚在烛光下的脸忽明忽暗,蓝眸里似乎氲着波涛。
然后他就批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折子,一步都没离开。
王珏熬得都要昏睡过去了,却见皇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天爷…皇上皇后一吵架,我们跟见阎王有什么区别…”
翌日早朝,王珏看着满眼血丝的皇上,吓得声音都哆嗦了:“皇上…”
“去上朝。”
宓奚的声音很淡很淡,淡到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王珏不敢多说,只命人抬来了轿辇。
与此同时,都梁殿十分安静,云笠吩咐底下的小丫鬟们动静都轻些,不要吵到皇后娘娘。
“娘娘怎么睡了这么久啊?不吃东西也不要紧吗?”
云笠把晒干的桂花悉数收进锦袋之中,随后看了一眼内室:“罢了,我去叫小厨房备下,叫她们先热着,等娘娘醒了马上就是。”
云蔚点点头。
结果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里头的人还睡着,云蔚这下觉得不对劲,再累也不可能睡十多个时辰不醒吧?
于是她掀开月白帷帐,想要叫醒简毓,结果发现怎么都叫不醒,眼前的女子只是紧紧闭着双眼,皮肤白得发光,嘴唇也有些泛白。
这把云蔚吓得不轻,赶紧叫了御医过来看。
这个御医是新来的,但医术很好,年纪也在三四十的样子,今日正好他当值,一听到皇后出事了连忙提着药箱就赶了过来。
他虽然老成,医术也不差,但是把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哆嗦。
可把着把着,他紧锁的眉头就逐渐松缓开了,甚至隐隐还喜上眉梢。
他激动得连胡子都在颤抖,“这是…这是喜脉!”
云笠和云蔚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啊?”
“滑如滚珠,强劲有力,已经近两个月了!”御医直起身笑了起来。
“真的啊?!皇后娘娘有孕了?!”
云蔚狂喜得跳起来。
御医连连点头,连云笠的眉梢都染上喜色,继而又担心起来,可娘娘昏睡了这么久,不会有事吧?
御医摆摆手:“这个无妨,娘娘体质强健,一会先喂些粥米进去,再喝一剂药下去就没有大碍了。”
云笠这才放心下来。
云蔚却突然哎呀一声:“这消息肯定要赶紧告诉皇上!他们昨晚还闹脾气呢!要是皇上知道娘娘有身孕了,哪儿还顾得上置气!”
云笠笑了笑,“那你去叫吧,我去给娘娘喂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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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毓做了一个怪梦。
她梦到梦里有两条蛇追着她跑,她吓得一边尖叫一边大喊让它们不要再追了。
结果她跑到一处绝路,正觉得自己要死翘翘了,那两条蛇突然开口说话了:
“妈妈!你跑什么?!害得我们追你好久!”
简毓:?!
什么妈妈,什么鬼?!
然后她被吓醒了,一睁眼就是宓奚那张放大的俊颜。
简毓皱眉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久,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在生他的气,冷哼一声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