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 争锋
庾信手中的长剑出鞘,如一泓秋水一般,反射出强光,在众人眼前晃过。殿前的舞乐会意,原本柔靡的乐声一转,开始变得雄壮激昂。
然而庾信立在殿中,手中长剑却没有舞出。他抬起手,在剑身上“铮”地一弹,长剑发出龙吟之声。庾信颇有几分落寞地道:“独舞无趣!在座可有哪位将军愿意与信共舞一曲的!”
他一边说着,双眼望着五王永弘。永弘心中便有气,庾信打断自己与李银笙说话,公然挑衅,来势汹汹。永弘忍不住,右手便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然而庾信的眼光却忽地挪开,看向坐在苏简一侧的雷字营主将石琅,道:“石将军,若不嫌弃信武艺低微,可愿意与信一道舞一曲。”
苏简听庾信言语之中来意不善,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她曾听闻石琅与李银笙之间的关系也暧昧不清,李银笙自己也那么说过。因此五王永弘、石琅、庾信——三人之间,可以说都因李银笙一人的关系,站在同一阵线之上,但是又因为李银笙的关系,互相对立着。而苏简与庾信,情谊非浅,听了这话,面上便稍许流露出一些担忧来。
而坐在旁边苏简的老爹苏越,却悄悄地对石琅说:“石老弟,你可要小心,此人手中长剑,不是凡品,如老哥哥没认错,那是龙渊!”
石琅原本连看都没看庾信一眼,他食量颇大,上席以来,就一直在狼吞虎咽。此刻听了苏越的话,才缓缓抬起头,盯着庾信手中长剑看了片刻,对苏越道:“苏兄目光如炬,是龙渊没错。可惜了——”
他似乎是在说这龙渊落在庾信手中是可惜,庾信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双眸只静静望着石琅,整个人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一般。
石琅依旧在吃,吃得满嘴是油,抓起桌上铺着的精美餐布就胡擦一通,扔在一边,又朝口中灌进一杯美酒,扶着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即是庾将军这般好兴致,那石某少不得要奉陪。请问这剑舞舞得好,彩头是什么?”
庾信一双凤目微微眯起,盯着石琅,仿佛在说,难道我会输?
良久,他举起了手中的“龙渊”,这回苏简总算看清了他手中的长剑,剑身上隐隐可见浅浅的雕纹,仿佛天上星宿运行的轨迹。“龙渊”微微一晃,闪过的光芒令殿中的灯火俱都一颤。
石琅将身前的宴桌一推,双手将他那对风火金刚锤提起,轻轻一跃,已至殿中,对庾信道:“对不住,老子偏就不会舞剑,你那双纤纤玉手,拿着的那小铁片,老子也看不上,也就陪你舞一曲,博美人一笑罢了。”
他那粗豪的话一说出,李银笙“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五王永弘却更是面色不豫。座上诸人都是嘴角孕笑,看着眼前这场好戏。
说是武舞,两人之间却似互搏,只是还要配合节奏鼓点。只听“砰”的一声,却是石琅手中的金刚锤在武英殿正中的汉白玉地面上砸了一个坑,碎石四处飞溅。接着轻轻地“嗤啦”一响,庾信手中的“龙渊”扫过五王永弘的桌角,那桌角在剑气之下,整整齐齐地掉了一块下来。五王永弘怒极,手掌在桌面上拍了一记,岂知整个桌面便“哗啦”一声塌了下去。
李银笙更是抚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而苏越却悄悄道:“简简,绕到皇帝身前去,持剑做护卫的样子。”
苏简闻言,悄悄绕过五王永弘的位置,来到文衍帝身前,朝他眼神示意,便手握剑柄,在皇帝身前护卫。
说来也奇,苏简这么一站,庾信与石琅两人,渐渐地就离皇室中人越来越远。但是两人却越舞越快,越斗越狠。
这时苏越起身,对五王永弘道:“五王殿下,老苏见这两位将军舞得越来越没品格,有心制止,却自感无力,老苏想向殿下借一样东西。”
五王永弘此刻却极为狼狈,面上溅了食物的汁水,服侍的宫人正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永弘瞥了苏越一眼,道:“老苏你有话就快说,你看我都成这副样子了,还有啥不能借你的?”苏越笑指了指他腰间,道:“王爷借老苏一支日常用的竹笔就好。”
永弘一脸古怪地从腰间的笔囊之中取出了一支半旧的竹笔,笔上镌着“撷英主人”四个篆字。苏越擒了这竹笔在手,一声长笑,道:“多谢王爷,老苏去了!”
只见苏越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地落在石琅与庾信两人之间,可是他偏不与两人交锋,只是一味游斗。但是石琅庾信两人都觉得那竹笔的重重影子一直在眼皮之前闪着,片刻不离,一时间两人手中利刃与战锤齐齐疾舞,都想脱离那如影随形的一支小小竹笔。此间激斗,苏越依然能够好整以暇地向那舞乐使了使眼色,领头之人会意,那激越高昂的乐曲声便渐渐微弱,竟至悄然不闻。苏简颇有几分得意,自己老爹的武力值是100么。
而石、庾两人,终于彻底分开,各自停手,无法再斗了。
苏越这时却换了一副模样,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竹笔递了回去,对五王永弘大声说道:“五王殿下,臣幸不辱命。”
说着,苏越慢慢退了下来,回身对石琅眨了眨眼,一副无可奈何而又愤愤不平的表情。石琅朝苏越微微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庾信,一脸轻蔑的神色,还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在说,若不是你出手,我早已将他生吞了。
而庾信,则面无表情地上前将剑鞘拾了起来,此刻他微微出了些汗,更显得面白如冠玉。
文衍这时咳了一声,道:“两位将军的武舞甚好,我朝尚武,堪为我军中表率。来人,赏——”一时便有宫人为两人送上金银之类。文衍又加了一句,“五王叔受惊了,将上个月洛梅洲贡上的玉笔取二十枝来。朕要赠与五王叔清玩。”
这时,柔雅开口道:“上月洛梅洲一共贡上二十枝,难道皇上要全部送与五王叔么?”
文衍登时大怒,涨红了脸,道:“无知妇人,殿上插什么话。朕是金口玉言,朕都已经说了送五王叔,难道要朕收回不成。你这么说,是在说五王叔难道就和朕生分了,不是一家人?”
柔雅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脸红红的低下头去。而李银笙听了这话,只在座位上嘿嘿地冷笑出声,接着腻声对五王道:“王爷,您那席面毁了,不如过来坐妾身这里吧!”
五王永弘听了她这样柔媚入骨的一声呼唤,老脸略红了红,想了一下,还是往苏越的座位上挪了挪,道:“侯爷,且与你挤挤!”
原来想坐回苏越身边的石琅就尴尬了,见苏简的位子上没有人,便径直坐了上去。这样,唯一剩下没有座位的就是苏简,她正握着剑柄侍立在文衍帝身前,这下,可更回不去了。苏简心道:“算了,我还是在这儿站着算了!”
她立在文衍身前,武英殿外的一阵熏风吹来,微微带着点焦糊的味道,苏简原本已经松弛下来的神经突然一惊——她的耳力易于常人,远远的有一声细微的呼喊:
“走水啦——”
“体元殿走水啦——”
“快叫水龙队!——”
声音越来越近,武英殿中人面面相觑。体元殿离此不远,殿内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逼人的热浪袭来。
苏简半抽出佩剑的剑身,肃然喝道:“护卫皇上!”
石琅站起身,大声道:“雷字营,护送皇上先行离殿!”殿下大约几十名石琅带来的雷字营士兵轰然一声“是!”
这时苏简早已命黄立将文衍从座位上扶了下来,她高声对石琅说:“石将军,请雷字营也保护殿上诸位贵人。”她早得了文衍眼神示意,自己一扯了文衍的袖子,跟着黄立,从大殿一侧向殿外跑去。
刚奔出几步,黄立急停了下来,苏简一个收脚不及几乎要撞了上去。文衍将苏简一把拉住:“苏太傅!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