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亿万年的寂寞

经过一段被痛苦折磨的日子后，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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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起当初在关西机场那段时间的每一个片断。

姐弟二人在回忆中还是找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交谈的每句话都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除非硬要把这种自然也当作刻意伪装后的结果，倒是自己那个妹妹当初就留意了一些细节，或者更接近于猜测。

看来在收集到足够的资料前，自己还是姑且留心一下好了，杨志把视线挪向窗外，如果约翰的离开真的和他们二人有关，那么可以判断至少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敌意，而且很有可能是想卖一个人情给自己，那么要是自己的直觉没错，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送上门来。

“男人的直觉和女人的推理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两种东西。”杨志突然想起从前忘记是谁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转瞬而逝。

即使隔着电话，自己也能听出菁菁刻意掩饰的内心动荡，阿卡多鲁岛之行显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但如果直接了当的去关心，只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不好。

自己当然知道这个妹妹想要的是什么，一直以来，她都是过着那种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自己也必须做到的日子，直到自己的出现才令她偶尔能轻松下来，在自己的守护下安心入睡，但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多的更像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仅仅躲在身后。

想要获得力量，但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最好她这次之后能乖乖呆在香港等自己回去，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

电话铃的响起打断了杨志的思索，他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埃莉诺回英国了，她要我向你和菁菁问好。”在电话的另一旁，可可平静地叙述着。

“嗯。”杨志等待着下文，他相信可可会用这种方法特别联系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要转告这件事。

“令约翰白白往返一趟的神秘人是谁，你有什么情报吗？”彼此都是聪明人，可可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办法。

“没有，我也想问一问可可老师你的意见。”杨志并不算是说谎，事情没有定论前就急着宣扬并不是他的作风。

“是吗。”电话那面传来轻轻的笑声，“很遗憾我让你失望了，这一次我也什么都不清楚。”

彼此沉默了一小阵，可可才继续说了下去。

“算了，结果好就比什么都好，菁菁这边我会替你留心的，倒是你自己在日本这段时间要小心了。”可可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点严肃的感觉，“因为你杀了村上那几个人。”

“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杨志有一点不快地说道，可可不可能像其余人一样，做出这种不合实际的判断，所以现在这么说听在自己的耳朵里多少有一点讽刺的感觉。

“实情是什么已经没区别了。”可可似乎察觉到了杨志的情绪波动，“重要的是很多人认为是你杀的，更多的人也希望是你杀的，这样子不管为了面子或者利益，他们至少多了不少可以对你下手的理由。”

真相只有一个，然而很多时候那只是人们希望看到的真相。

放下电话，可可感慨地想道，从刚才的对话里自己能感觉出来，杨志并没有对自己说谎，但距离建立起真正全无保留的信任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或许自己应该抽时间去见见菁菁一趟。

并不是完全无视可可的警告，杨志对自己接下来要遇到的事情有着准备，但同样他也对自己的实力抱有信心，没有菁菁在一旁需要挂念，某种程度上这是考验自己的大好机会。想杀人的人，自己也应该有被杀的觉悟。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异常的事情发生，如果把一个人随便在楼下散步也有七八个人随时密切关注不当做异常的话，这令原本踌躇满志的杨志反而感到有些失望。

“一，二……九个。”在办公室里面，杨志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全心开放自己的感官去感受周围几百米之内的情绪波动，即使是一般人，在正常情况下有人哪怕不发出声音的站在自己背后时，也会本能的感觉到一种异常的气氛，这种超越寻常感官的直觉很早之前有个通俗的名字叫做第六感，也是被各种电影小说炒到烂俗的题材。而对于杨志来说，这不过是和视觉，听觉一样，接受外界讯息的方式之一罢了。

就算不理解原理，只要能够运用就好，杨志在这方面是一个坦诚的实用主义者。只是对方这种窥探而不出手的行为令他原本的准备有些辜负的感觉，不过更深想一想，在甲贺和伊贺两大最强的忍者集团都对自己的行动表示某种程度的默许后，一时间恐怕在日本也很难找出贸然行动的合适人员来，换作自己，也会更加谨慎先观察再决定。

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就像是日本的弓道一样，绷紧了的弦是为了松手那一刻的爆发。

杨志没想到的是萧衍会在短时间内又一次上门来拜访自己，而从他坐立不安的姿态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来看，如果有第二种选择，他也不希望这次会面。

“嗯……那个……是一座大厦的事情……”萧衍擦了擦汗，看起来似乎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把事情说清楚，但最后还是只能吐出这么几个单词来。

“大厦？”杨志皱皱眉，“你想说你们公司除了娱乐产业，在不动产方面也有兴趣么。”

“不不……”萧衍急忙分辩道，“实际上，是我们公司旗下的一座大厦，这几天闹出凶宅的事情来。”

“那你应该找的是风水师，你在香港应该认识不少。”杨志脸上温和的笑容这个时候在萧衍眼中看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寒意，“我不觉得我每天闲到了需要这种事也要去关心的程度。”

好在萧衍来之前曾经请教过另一个人，不然他这个时候的唯一反应应该是立刻道歉后夺门而出：“我和可可老师事先联系过了，是她建议我来找你的。”

这句话让萧衍终于有机会慢慢把他的故事说完，事情的缘起是在萧氏企业名下隶属的一座办公楼，在当初购入时就有着凶宅的传闻——这本来在日本并非什么罕见的事情，几十层的大厦，数千人的活动范围，以概率的角度来说，发生一两起的自杀事件基本在正常范围内，而只要出现这么一次，在以讹传讹的基础上很容易演变成校园七不可思议之类的故事，尤其是日本人对于这种事情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从三天前开始，在午夜零点那一刻，当时的42层顶楼大概还有十几个加班的员工，突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朝着大厦楼顶上走去，大概5分钟的时间，当他们恢复意识后发觉自己距离边缘处最近的只有两步的距离，有几个女性立刻昏厥了过去，剩余的人也都乱成一团。

缺乏其余的目击证人，第二天这十几个人的证词只被当作集体加班疲劳过度的幻觉对待，但是在当天晚上发生同样的事情之后，在第三天已经没有人敢靠近那一层了。

“唯一幸运的是他们都在跳楼前的一刹那清醒过来，因此没有真的变成集体自杀。”萧衍苦笑道，自己因此还可以暂时把事情压制成传闻而不是需要警察插手的案件，“但即使这样亲身经历的那几十个人已经一大半提出辞职，剩下的也都拒绝再度靠近那座大厦。”

而会令可可将这件事转给杨志的原因在于，几十人之后多数去拜访了心理医生，虽然事情的经过中他们全无意识，但在个别催眠疗法的过程中，他们都提到似乎见到一名少女的存在。

听完了萧衍的诉述，杨志没有做出反应，只是似乎疲倦的摆了摆手，而萧衍也很知趣的及时告退，自己能做的大概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而杨志则在认真地思考整件事的背后，可可已经通过萧衍表示了她的意见，她认为这件事的目标明显是冲着杨志而来，时间，地点无一不是具有针对性，整件事只是一个简单的饵，或者，更像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战状，不过，他还是不想错过那万一的可能。

接近午夜的时候，一辆出租车行驶到市区中心的繁华地段后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了杨志。

没有急着进去，杨志仰起头看了看这座大厦的全貌，四十余层的高度不能算矮，但和周围比起来就只能算是普通的级数，在夜里一眼望上去，即使以杨志的眼力也很难分辨顶楼具体是否有些什么。

对于风水杨志不算完全陌生，但也只是了解而已，香港人对风水的执著已经到了日常离不开的地步，每盖一座房子前都一定会请有名的风水师来勘测，地形，阴阳，五行，土色，布局等等一堆名词，高明的风水师受人尊敬的程度甚至可以和当红明星相比。

而除了香港之外，日本同样对风水有着自己的一套讲究，也许这两个地方的相似之处就是同样有着狭小的地域和密集的人口，为此对于自己得来不易的生存空间也就格外重视，杨志不禁这么想道。

若无其事的走进大厦，杨志随意踏进一座电梯里，伸手按了去顶楼的按钮。

电梯上升的速度并不算快，杨志则利用这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让自己的身心都调整成最佳状态，以准备应付接下来面对的各种变数。

很多人并不喜欢坐电梯的感觉，不管出自密闭空间的不安还是对于高度的恐惧，在不少恐怖故事里永远上升的电梯和停到不存在的楼层也是常见的段落，更有不少科学实验确实证明，在上升或者下降的电梯里，一般人对于时间计数的准确性都会大幅度下降。

而和电梯有关最有名的一个传说，是曾经有一个孩子在小时候开始思考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他如果追着一束光跑，他会看见什么，第二件事就是如果他在一架可以自由升降的电梯里，他会怎样解读世界。

当这个名叫爱因斯坦的孩子思考出两件事的答案之后，他分别创造了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

电梯在42楼准确地停下了，杨志走出去，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午夜零点还有二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接连几天的异常之后，虽然不至于让这座大厦被废弃，但至少在这个楼层已经空无一人，在漫长的走廊上一片死寂，只有几盏长明灯的声音嗡嗡作响，就在这时，传来了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杨志凝视着走廊的另一端，一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自己的眼帘。

依然是自己无数次铭刻在内心深处的容颜，只是这一次比以往都更富有真实感，只是在灯光下，没有本来应该具备的影子。

是你召唤我来的么，杨志在头脑里发问，他相信对方可以感应到。

少女没有回答，眼神中带着一种亿万年的寂寞。

对视良久，少女突然转身，像来时一样突兀的准备离开。

等一下，杨志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然而出自本能的感觉，他的那一步终于还是在空中停住。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

周围的一切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走廊和房间的影像如同镜子般碎成无数片，散去之后，杨志发觉自己一只脚踏在楼顶的边缘，另一只迈出的脚则踏了出去。

没有任何动摇，连表情也没有变化，杨志慢慢收回了脚，深吸了一口带着些寒意的空气，感官全部开放运作，他已经确定了现在的环境的确是真实的存在。

看了一下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点40分，看起来对方同样花了不少时间。

杨志慢慢回过头去，在身后不远的地面处用殷红的颜色大大涂写着中日双语的字样“离开。”

面对着这种类似劝解又类似警告的字样，杨志忍不住微笑起来，只是如果萧衍在这里，他一定对这种笑容并不陌生。

离开大厦后到返回住处的这段过程中，没有发生更多的意外变化，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杨志开始思考刚才经历的那一阵体验，和自己最初的推测接近，是所谓的幻术，或者说，强力的催眠。

而在自己所知的日本历史里，的确有着这么一种传说中的技艺，二阶堂流平法最高奥义，心之一方。

二阶堂流平法称“平法”，流传世间的说法是该流派乃是从一文字、八文字、十文字推出奥义，取其开头的中文数字“一”“八”“十”而变化终成一“平”字，因此而得名。但和它的剑术比起来，名传天下的则是被称为“心之一方”的奥义，传说修成这种技巧的人只需注视就可让敌手动弹不得，而他的创始人松山主水更是曾经以目光震慑数千军队后安然离开，只是在他死后，这个流派和奥义都随之湮没。

如果吻合自己的推测，那么看起来这种流派不但没有失传，而且随着几百年的发展变得更为强大，至少能让精神力异于常人的自己也尝到了一次幻术的味道。

在进入大厦的时候，和不少人都打过照面，很有可能就是那一刻开始的幻觉，催眠的要点之一就是突如其来的震慑，而在那之后的几个小时内，自己和对方的精神对抗都在持续，在最后的那一刻，深层的本能意识还是拯救了自己，相对的，也必然让对方不太好过。如果幻术真的行之有效，那么这还算客气的劝解就无疑是浪费时间。

只是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被将了一军，杨志轻轻弹着指头，就算是弹丸之地，毕竟也是有着货真价实的历史的，而能出动这种好手来对付自己，想必也花了不少本钱。

准备睡觉之前，杨志例行地随意浏览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而其中的一条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点开之后，他的眉头再次紧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