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遗忘的力量（下）
收拾起东西，江琪伸手招呼侍应生买单。强尼看一向平静淡然的江琪神色严肃，心中揣测这一次麻烦想必不小。美利坚合众国向来自诩拥有最强大先进的武器和制度，自然在某些常识之外的编制也会比其他国家丰富一些。只看江琪这样深藏不露的人也效力于CIA就能知道，隐藏在那个国家背后的团体和势力必然也无比强大。
众所周知，集团内部规模过大的必然产物就是内斗。强尼身在八国集团的联合小组里有这种体会，各种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五角大楼里想必更是如此。
江琪合上提包，抬头对强尼嫣然一笑：“在想什么？”
强尼对江琪也不说谎，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想麻烦。”
江琪站起来：“放心，一个人的麻烦，再大也有限。我很羡慕昨天晚上你的表现，希望我自己和你一样优秀。”
两人出了咖啡厅，从热闹非凡的大道上随便叫了辆车，直奔市郊的新开发区。
站在人群里拿着地电影票四处走动的特工看着强尼和江琪远去，用手掩住衣角小声汇报道：“老板，他们动身了。”
这名特工用目光紧紧盯着远去的出租车，猛然间他发现车上的那个男子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一脸坏笑。他立刻惊呆了，站在人群当中不知所措。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暴露自己几乎就等于死亡。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死过一次。
江琪头也没回，看着出租车司机，轻松地问道：“我可以不付钱吧？”
相貌平庸的出租车司机闪闪发光的小眼睛透过后视镜紧紧锁定在江琪身上，他干咳一声：“生意就是生意，钱两位还是付了比较好。”
强尼笑着对江琪道：“你的老板还真是用心，召见一个自己人也动用这么大排场。”
江琪耸肩：“国家有钱，没办法。”
强尼看着那个司机的后脖子，让对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目光中的寒意，笑道：“你说，我们现在杀了他，然后跳车，安全系数能有多少？”
江琪嘻嘻一笑：“百分之百吧？车速高于200的话可能又百分之九十几。”
那司机本来以为胜券在握，自以为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结果不仅身份被看出来，连自己的生命也被两人以如此轻松的口吻谈论，立刻脑门上渗出北半球冬天里不应有的冷汗来了。他也不管自己现在是在开车不能分心，飞快地回头看了坐在后座上的两人一眼。强尼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正在以超过电影里特技效果的速度耍着；江琪正在补妆，手中类似唇膏的一个东西，看起来随时能打出一发子弹来。这两人看起来姿态虚假，装模作样，却十分有效果。
出租车司机看见两人的姿势，心里不知道哭泣了多少声。这两人的情报他都看过，其中随便一个都能伸手轻松捏死自己，自己是因为命不好抽签抽到这个出租车司机的角色，当时同时抽到出租车司机的一共五个人，自己居然还是在这五分之一的机率里碰到这两人，还被一举认出，真是天大的不幸。
江琪在CIA内部的名声大得很，是出了名的不受指挥。她要是真一枪把自己崩了，随便找个什么功劳把这过错一抹……想到这里，开车的特工头上冷汗更多了。他在心里挣扎犹豫了半天，磕磕巴巴地回道：“临，临时特别小组……”
这一点点提示足够江琪掌握情况了，她飞快地接道：“临时特别小组？用来应对这次资料出现事件的那个小组？威廉是组长？”
那特工不知道为何竟没正面回答，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严肃地回答道：“抱歉，Cindy·Jiang，我只是转述特定编制希望向您传达的语句，对于这些语句的解释，我无可奉告。”
江琪如沐春风地一笑：“好吧，临时特别行动小组说什么？”
“他们希望您能当面解释一些问题。”
江琪赞许地点头：“不错，每个国家都应该有好士兵，你是个称职的执行者。”
出租车一路狂奔出了市区，在一栋新盖成不久的楼门口停住了。江琪左右观望，这是一个类似于新兴住宅区的地方，只是因为大部分小区尚未修建好，还没什么人搬进来。不远处就有工地的轰鸣声，靠近热带的好处就是一年四季都能开工，正因为如此，南北半球的房地产商菜都要往地球肚皮处挤。
强尼向四处看了看，小声跟江琪交流：“大概有二十个，真重视你。”
江琪妩媚地一笑：“是重视你吧？最近暴露太多实力，估计你的评价和资料已经被改写很多次了。”
强尼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所以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两人低声谈笑，浑然没把周围一群人的虎视眈眈当成一回事。这种态度让一向在海外嚣张惯了的CIA海外事业骨干们异常不爽。江琪倒也罢了，怎么说也是个在CIA内部显示过实力的奇人，强尼这来自英国的矮子居然也敢这么小看他们，这让一些人很是摩拳擦掌，巴不得跟强尼打一架。
组长威廉站在楼顶，透过临时搭建的监视系统看着强尼和江琪上电梯。这是一个头发梳得坚挺油亮，连脸上的肌肉都一丝不苟的中年人。他压低声音制止了队员们的冲动。他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打架。他低沉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达到每个人耳朵里，队长的威严是不容置疑的，片刻之后所有针对强尼和江琪的敌视目光都消失了。
强尼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小声道：“威廉队长？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江琪抬头看着电梯里的摄像头说：“论御下技巧和组织能力都可以，个人实战能力就差了点。”
她是脸对着摄像头说的这番话，看得懂唇语的的威廉对这种讽刺淡淡一笑。他个战能力是不够强，不过这又怎样？在这个世界上掌握最强武器的人是那些废物一般的政客，弱智一样的总统，还有脑子永远进水的科学家们。这些人论个人实力都是垃圾一般，却能通过细小的颤动改变世界。
在江琪达到顶楼的之前，威廉转身进了临时安排的会议室，在椭圆形长桌的尽头坐定。两边各有两个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这些人的目光集中在会议室的入口，都在等待着。
没过多久，江琪带着强尼进了会议室。江琪最近四处奔波，穿着明显不如之前光鲜夺人。即使这样，她一走进来还是让这阴暗的会议室亮了一下。此刻的江琪披散了头发走进来，飘逸的长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沾染任何风尘和疲惫的味道。她的精力仿佛永远用不完一样，脸上依然挂着盈盈笑意，一双明眸扫过在场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当中的威廉身上。
“好久不见。”
威廉双手托着下巴看江琪走进来，看着她把房间里的气氛从阴沉转为明媚，心里对这个捉摸不定的女人佩服得要死，面上却只是淡淡点点头：“好久不见。”
江琪走到长桌前就站住了。她双手扶着长桌，用美妙得可以骇爆星探的声音柔声问道：“威廉先生找我有事？”
威廉正色道：“Cindy，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打官腔了。上面希望我来接手你的工作。”
江琪眨眨眼：“那么我呢？要回去接受调查吗？”
威廉看了几位同僚的神色，点头承认道：“不错，你要回去接受调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
江琪摇摇头，轻声道：“威廉，你应该知道的。”
江琪这句话说完，威廉身边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威廉还是坐在正中央纹丝不动。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次我们五个人一起来找你。”
江琪苦笑了一下：“是十三个人好不好？这一次你就带了七个普通队员过来。我记得你不是不信奉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威廉站起来，淡淡说道，“没有足够的实力，怎么展开对等的谈判？”
强尼脸色一变，这是那晚他对12号说过的话，显然威廉掌握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江琪在五个人目光焦点处泰然地笑着，她的声音已从充满笑意慢慢转冷：“威廉，你知道我不会放弃这个任务，不如说出你的条件，咱们干脆一点如何？”
威廉本来也不是擅长绕着圈子说话的人，听江琪说得如此痛快，他也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很简单，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你跟我们回国，回去接受调查和监控，一直到调查完毕，或者你所知的秘密到达保密年限。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吧？”
强尼在旁边听着立刻就急了，要知道各国政府所谓的秘密没有具体年限，最长的100年都有可能。如果江琪接受的话，也就意味着几十年内将受到严密的监控。几十年对强尼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对年轻貌美的江琪来说却是致命的。
江琪却好似毫不在乎似：“确实，不算为难。那么按你说的做？”
威廉摇摇头：“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砝码有点重了。”江琪皱眉，“你说吧。”
威廉看着江琪的神色，心里笃定自己这一次带足了人手，江琪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用眼神瞄了一下会议室里几个跟他拴在一条绳上的手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现在在总部一些高层人士之间流传着一种谣言，你知道吗？”
江琪摇头：“不知道。”
威廉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在装傻。”
“没有。”江琪双手按在长桌上，表情完全平静，“谣言太多，我哪知道哪一个是你想问的？”
威廉高声道：“关于战后秘密遗产的。”
江琪扑哧一声笑了：“六十多年的事了，怎么还有人提起？谁那么命长？”
威廉斜眼看了江琪身边的强尼一眼，冷笑道：“这位先生不就是典型吗？”
强尼干咳一声，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还是交给江琪应付比较好。
江琪也看了看强尼，道：“你说的没错，长命的人其实不少，可这方面我知道的也有限，甚至不会比你多。”
“我们应该互相开诚布公。”威廉向四位下属使了一个眼色，意让四人围住强尼和江琪，他则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有一种传说，你也应该听过。不少人猜测你进入CIA的目的就是要得到关于遗产的情报，这些关系到自己安危的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强尼在旁边听得心头直跳，他当然知道所谓战后遗产指的是什么，作为一个纵横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年的流浪者，他对某些西方世界的东西了解要比江琪更多更深。
此刻江琪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加快。她如此平静，倒让一旁的强尼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这个威廉所说的就是事实，江琪到CIA工作的目的就是如此。
眼看江琪如此平静，强尼心中也镇定了一点。他有足够理由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女子能应付一切，虽然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江琪全力以赴跟人动手，他却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美人有着让人吃惊的实力。
强尼在心里猜度威廉几个部下的实力的同时，威廉还在跟江琪讨论关于“遗产”的问题。
“我们的国家没有历史，我们的历史只能靠炫耀财富和成就来堆积。”威廉如是说道，“这样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很快就会被世界遗忘。我自己也不想长期为这种国家服务。”
这种和叛国没什么区别的话说出来，威廉四个部下的脸色居然比刚才要轻松许多。江琪一点也不奇怪威廉会有这种想法，越是深入政府内部工作的人知道的丑闻也就越多，对国家失望也难免。
只是威廉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整个战后六国遗产的总量就算是一个国家吃进都嫌撑到，他一个人想要，这种条件显然有些过分。
江琪沉吟了一下，给出折中方案：“把你背后的人介绍给我，我们再来谈过。”
威廉脸色一变：“不行，我要你的答案。”
“筹码没露全，没办法继续谈。”江琪转身欲走，“谈判啊……果然是注定要破裂的东西。”
威廉一挥手，那四人悄无声息地以各种方式掠到会议室门口，把会议室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谈判之所以成为谈判，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当。”威廉面无表情地第二次复述强尼说过的话，“你们有什么实力说谈判破裂？”
江琪淡淡一笑：“遗忘的力量总是能超越理智呢，你们真的确定要拦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