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溺水
昏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笔者记得高三的那一次，因为身体不适报的长跑项目本来是不能参加的，但是最后还是被人用“这个项目都给你了你就尽力吧”这样的话推上了赛场，直到冲过终点因为血压低晕倒从校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很傻。
那个时候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块一块的黑色色块阻挡了我的视线，我只能模糊地看到几个人在终点准备扶住我，我闭着眼向那个方向冲过去，知道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安心的睡一会儿了。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为什么不知道求助他人呢？
为什么觉得示弱是不对的呢？
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头皮发麻，水从鼻子嘴巴甚至是耳朵侵入她的躯体，她被呛得无法呼吸，想睁开眼，却无法阻止意识的流逝。
好困，真的好想睡一会儿。
……
“这里是我们公司为纪念创始人修建的人工湖，大家可以在这里拍照留念，湖边湿滑，注意脚下安全。”漂亮的公关小姐姐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热情的为他们介绍自己公司的情况，佟瞳倒是有点同情她，如果是天天这个笑法，恐怕年纪轻轻就得为鱼尾纹问题困扰了吧。
她并没有看不起这个工作的意思，只是觉得各行各业真的都不容易。
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就明白了，世上哪有那种“就天天在办公桌前呆着啥也不用干的工作”呢？
小时候她是跟着爸爸的，因为只有天黑了妈妈才会回来。
爸爸会过来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快，去把作业写完，妈妈就回来了。”
“可是我还想看会电视。”
“快去写作业吧，妈妈回来看见你在玩儿会生气的。”
可是那天，她没有听爸爸的话。
“佟国立！我把孩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
“哎呀孩子想再看会儿电视就让她看会儿喽，瞳瞳你看完这五分钟就快点回房间写作业吧，早写完早睡觉，不然明天又该起不来了哈。”
“五分钟？就是你这么一再的纵容她她才考不到好成绩的，我同事那孩子周末都不看电视的，人家连什么动画片都不知道就想着学习，瞳瞳呢？天天就知道吃睡玩儿，考的什么烂样子，现在，关了电视给我回房间学习，学完习把给你买的练习册做了，拿过来给我看了再去睡觉。”
“孩子还小你对她要求这么高做什么……”
“要求高？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现在还是你那个时候考了大学就给分配工作的时候吗？不努力学习能像你现在这样天天在办公室里闲着坐等退休吗？你不要以为未来一片光明，咱孩子既然不如人家就更应该笨鸟先飞。”
……
妈妈是个强势的女人，但是她说的没错，现在哪里还有“坐等退休”的工作可寻呢？
就连陈怡这样的人，恐怕以后走到工作岗位上，也会逐渐消瘦下去吧。
她站在湖边，这会儿陈怡正巧被带队老师叫过去了。
似乎只要班长在，其他人的事儿都会少一些，清闲一些，她做团支书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只要有班长，自己就只需关心团委方面的事儿就行。
这么一想真是要辛苦李柯新他们班的团支书了，这才刚开学，恐怕还没选出新的班长来吧。
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也是够长的，陈怡不知道在和其他几个班长商量什么，佟瞳在感情上不是个很主动的人，在交友上其实也是，她一个人走到湖边的一颗银杏树下，一低头看到一个绿色的小影子一晃而过。
好像是一只小青蛙，她眼前一亮，立刻追随那个身影。
她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但妈妈并不同意她养宠物的提议，兔子被送人了，仓鼠被卖掉了，就连小鱼什么的，也都被放生了。
但是爸爸还是会经常带她去花鸟市场，还有动物园。
其实那个时候她也不是脑子笨，不是什么所谓的启蒙晚，正如每一次被爸爸带着出去玩之后，她都能写出不错的小作文一样。
现在想想真的挺可笑的，当初分文理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经过爸爸妈妈的同意，就连以后妈妈每逢学期末都跟她提要不要去学文科，她也是眼睛都不眨地搪塞过去了。
她真的很叛逆，仗着自己成绩好，干过很多违背父母意愿的事儿，但是只要有陈怡这样的朋友陪着，她就不会觉得孤单。
现在有了郑呈锐，虽然自己并不想做他的一个吊车尾，但认识了他之后，生活也变得快乐了很多。
那天喝多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一个女生在外面喝醉真的是不应该，不过从她醒来的地方上来讲，陈怡那黑到锅底的臭脸让她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
不知道喝多了以后有没有脑子不清醒说了什么啊。
不知道他有没有知道了什么啊。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快点逃离，逃离这个令人恶心的世界。
她突然腿一软，每个人的重心都是有偏差的，佟瞳的重心偏向右边，所以右腿支撑不住的时候，她下意识想用左腿撑住。
可是这次似乎没有这么幸运，他的左脚踩到了一块青苔上。
两只手挥舞着找不到能抓的地方，嗓子突然就失声了，眼睁睁看着水面快速从眼前靠近，耳朵在听到一声“噗通”之后就像是被附了一层膜一样，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
“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其实她落下去的地方并不深，她想直起身子看看能不能够到底，结果膝盖猛地感受到了剧痛，痛到头皮发麻，疼到来不及想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这种突然的感觉吓得她呛了几口水，擅长的游泳都不会了，一条腿几乎麻木。
明明没有水草束缚她的身体，明明她完全可以挣扎着浮上水面，但她还是感觉意识迅速的变得不清醒，整个人一下子就很困，很想睡觉。
明明知道不可以，但好像还是有个声音在对她说：
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是啊，她太累了，她真的不该承受这么多的。
妈妈曾经跟她说过：“瞳儿啊，你要记得，你一定要独立，变得强大，不能依赖别人的，因为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别人的事儿，都是来看你的好戏的。”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因为第一次参加小学时期的春游的时候，她因为没有听课下课后听了别人的话没有穿校服，给班里扣了分。
因为宿舍里每次有什么东西坏了都是让她这个舍长去报修，不熄灯的晚上她需要下床去给她们关灯，维修师傅来了坐在最里面的她需要穿过靠近门边的两个人去给师傅开门，直到师傅走了之后她们才会温柔的问她：
“修好了呀！”
狗屁的宿舍是大家的宿舍，狗屁的班级是大家的班级，看着那些努力装作无辜的丑恶嘴脸，她真的觉得恶心透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或者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需要他去牵挂，阳台的门把手被一个冒冒失失喜欢摔门的人弄坏了，她选择了视而不见，后来她发现，原来只要她不去找师傅处理，就没有人会去找人维修，她们会默默的研究出一个比较好开门的方法，然后能凑合就凑合。
智慧在民间，真是可笑了。
可是她又怎么样呢？他人待我以恶，我亦以恶报之，大概是她作恶多端，才会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忍受应有的报应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她消极地对待不公平的事，恶心的人，又有什么实际的效果呢？
只能说她真的很幼稚，很小学生吧。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只觉得嗓子疼的要命。
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左腿被放到一个枕头下面，她看了看，倒是没打石膏什么的。
眼睛也是，酸涩的要命，加上她本身眼睛比较敏感，好长时间才得以适应了隐形眼镜，今天幸亏没有带出来，要不然后果真有些不堪设想。
她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听到病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就离开她一会儿，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是陈怡的声音，大小姐大概真的是吓坏了吧，听着声儿都带着哭腔的。
下一秒的音色让她不禁一愣。
“不怪你不怪你的，都是这不省心的……”不是别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佟瞳听了20年。
吓唬吓唬朋友就算了，妈妈一把年纪了可吓不得。
她赶紧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浮夸之后又抓紧闭上眼请求从头来过。
可惜这一切还是逃不过陈怡的眼睛，当她再一次虚弱的睁开眼，沙哑的问“妈……你怎么来了咳咳”的时候，差点被陈怡刀子一样的眼神吓破胆。
郑呈锐其实也来了，一直跟在两个人后面，没有说话却一直悄悄看着她。
显然他也看到了佟瞳睁眼的那个瞬间，表情上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如果不是他长得帅，这个表情真的挺瘆人的。
这种纯靠脸撑着的画面实在没眼看，在安抚好妈妈之后，她才再次看他。
本以为会看到什么眼睛红红的这样的可爱画面，谁知道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时常还要保持微笑。
什么嘛，一点儿都不可爱！
虽然并无大碍，除了腿磕伤了加上溺水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佟妈妈请了几天假在这里陪她，难得出差的爸爸也在赶回来的路上，已经回学校的男朋友也会隔三岔五的来看看她，不过每次都是和陈怡一块儿，时而带上辅导员和李柯新。
多亏了这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三天，佟瞳出院的时候不光是觉得自己胖了不止五斤，而且还有一种出狱的既视感。
爸爸妈妈把她送回学校之后才离开，佟瞳坐在书桌前，陈怡也一言不发。
“阿怡。”她终于出声。
“我在。”她似乎是在摆弄手机，这几天的事情大概都落下了，她现在需要抓紧处理。
“谢谢你。”她自顾自地说着，“这几天你们经常来看我，真好。”
“肉麻的跟你对象说去，”她语气中带着嫌弃。
“噔噔！”话音刚落，佟瞳的手机里就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佟瞳的手机废了，但卡还在，她索性就换了一个，和郑呈锐的是情侣款。
-晚上食堂吃个饭？
-好。
-想吃什么？
-豆腐锅。
虽然天儿还热，但是真的好想吃点喜欢吃而且就近就能吃到的东西啊。
这两天因为有爸爸妈妈在所以两个人没怎么说话，虽然爸爸妈妈大概是认出他就是那个自己女儿的男朋友了，但是他们还是收敛的保持了沉默。
还好妈妈没有问她他就是那个小郑同学，不然她真的会很……
“怎么样了。”他帮她把点的东西端上桌，刚出院这会儿还是不能碰辛辣刺激的，所以豆腐锅里唯一的辛辣刺激——黑胡椒，他没有让师傅加进去。
佟瞳吃着失去一半灵魂的豆腐锅，点点头。
“没有关系了，除了腿还有点疼其他的都不要紧。”虽然没有骨折，不过磕伤的有些严重，基本上半条腿都磕紫了，加上还有拉伤什么的。
“嗯嗯，没事了就好。”他淡淡地对着她笑了笑，把自己锅里的蘑菇捞出来放到她的碗里。
两个人吃完饭又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郑呈锐说了很多转专业之后发生的事，包括孟茜是他们班的班长，包括实习真的很有趣，包括一些企业的产品真的很不错，他以后要买一点什么的，佟瞳在一边听着，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回去吧，”天色不早，她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好。
可是一转身，就感到背后有人抱住了自己，她舒了口气。
“你没事，真好。”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带着哭腔。
之前女朋友的爸爸妈妈在，他不能表达自己的担忧，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真的好像告诉她，他真的要吓死了。
“没事了，我好好的不是吗？”她摸摸他的头，她能理解他，这份心情她怎么不能理解呢？
谢谢你郑呈锐，谢谢你，始终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