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问题学生
生活需要时常做出改变，因为烦恼源自一成不变。
经历了昨天的雨，l县的清晨不像城市里那样憋闷。
天蒙蒙亮的时候，q大高分子材料与工程专业的学生们就已经穿上了印有标志性字样的蓝色统一着装，分开组成了不一样的队伍。
每个人被排到不同的工作岗位，陈怡和李柯新去了乡村广播站，佟瞳和郑呈锐来到了镇上的希望小学。
正如电视新闻里看到的那样，白色的教学楼，崭新的操场，人手不足的教师团队，黑黄皮肤却笑容满面的小个子学生。
自然是比不上他们小时候的上学条件，不过佟瞳依然觉得，能够给他们坐在正规教室学习的权利，真的很好。
两个人负责同一个班级，一进门，不是像想象中那样，一群孩子围上来，咋咋唬唬的问这问那，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他们。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来自q大的佟老师和郑老师，在未来的两周里作为咱们班的助理班主任，跟大家一起度过学习生活。”班主任吴老师看上去有30岁了，从声音里听得出是努力练习过普通话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在这里呆的有一段时间了，普通话也没有那么的标准了。
两个人简单的做完了自我介绍，一人一个凳子就做到了最后一排。
当然我们都知道，教室的最后一排一般做的都是什么样的学生。
来到教室前他们和班主任就在办公室了解到，这个班级的学生虽然都不惹事，但不认真学习的也是有的。
本来郑呈锐的意思是他去坐在那个学生的旁边，不料她一屁股坐在了那个位置旁，看都没看他一眼。
即使是一眼，也是一副“老娘可不怕”的模样。
郑同学汗颜，好嘛，她好歹也算很多人眼里的大姐大。
一节课下来无事发生，只是佟瞳旁边总有一个埋头睡觉的身影。
“虽然不像城市里的孩子那样喜欢拉帮结派出去打架，但他总是趴在那里睡觉。”印象里老师是这样说的没错。
下课之后他们要一块儿去老师办公室做听课汇报，佟瞳看了他一眼，已经下课了还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怎么样？”虽然是对着他们俩说的，但中年女人的眼睛却盯着她。
“还挺好的，虽然有个别同学又开小差的嫌疑，但我认为他们可能只是对我们两个有些好奇的缘故。”郑同学抢先打破这份沉默。
他看了一眼她，发现她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班主任在等着佟瞳说，而她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根本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郑呈锐懂得，那个时候觉得学习真的是一件特别无趣的事情，尤其是政治，简直就是理科生的噩梦。
小学的话大概课程还会有趣一些吧，但也免不了像语文这种摇头晃脑催眠一样的课程。
他看向她，虽然是初中才认识的，不过不难猜的出，她是一个从小就很优秀的人，这样的人是不能理解他们学渣的心情吧。
虽然她曾说“不想学了”这样的话，但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句不能做数的气话，其实还是很努力的在学习的。
佟瞳大概沉默了两分钟才开口。
“那个，老师，”她颇为认真的用了敬语，看得出是做了深思熟虑，“我觉得，我也想等今天课程结束再来给您一个完整的汇报。”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我想通过一天的旁听，做一个总结性的汇报，可能有些不妥，但我想针对刘浩同学的情况做一个分析给您。”
……
两个人回到教室的时候，下一节数学课已经上课了，抱歉的和老师点点头，赶紧回到之前的位置上。
那个叫刘浩的小同学还是趴在那里，看样子是因为非常疲惫所以睡着了，她想起印象里那个机械工程学院的眼镜男。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谁知他突然弹起来了，之所以说是弹起来，因为坐在一旁的佟学姐吓了一跳。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旁边是不是多了一个人与他无关一样。
其实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佟瞳托着腮打量着他。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皮肤黑黑的，眼神儿感觉很犀利，带着一股狠劲儿，真真是小说里“鹰一样的眼神”，迅速从桌洞里掏出一本书，认真的翻看起来。
好吧，不是起来学习的。她一边收回刚刚觉得他像那个眼镜儿男的观点，一边悄悄看他看的是什么书。
这个年龄阶段应该是爱看漫画和玄幻小说吧，佟女士把头探过去，经历了一次狠狠的打脸。
咱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竟然是一本翻得有些旧了的《天文爱好者》。
佟瞳震惊了，记得小时候喜欢天文的同学也不少，不过大部分只是说说，后来学了物理之后大概也就都放弃了当时“看星星”的梦想。
况且……他真的能看得懂？
不是佟瞳看不起他们小学生，在看到他又拿出一本看起来更旧的《时间简史》的时候，她彻底碉堡了。
“那个……你看得懂这些书吗？”趁着老师让他们爬黑板，她看他没有要参与课堂的意思问道。
怕不是像她小时候第一次看《红楼梦》一样，就普普通通的想看普通小说一样看个热闹就完了？
“嗯，能看懂。”他甚至翻开给她展示了一下他做的批注。
“……”她看了一眼他做的批注，不得不承认，有两把刷子。
“为什么不听课呢？”为了不再尴尬，她索性换了个话题。
好在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孤僻，相反，好像因为有人跟他说话还挺高兴。
“因为觉得没用。”说是没用，他还是翻开一旁的作业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作业，也密密麻麻的打着红勾勾。
“你喜欢天文？”
“嗯。”
“那你知道吗？学天文之前首先要有很好的物理基础。”
“物理跟现在学的有什么关系？”
“……”哦对，他们这个阶段还不知道物理是学什么的。
她摇摇头，掏出手机找了找之前拍下来忘了删掉的一次物理作业。
“来，”她拿过他桌上的一张草稿纸和黑笔，唰唰唰的写着，全是些小孩儿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一道物理题，需要用数学才能学到的方法，用语文课提高的阅读理解能力，用英语课学的单词记忆符号才能做得出来。”那是一道天体题，说白了就是利用牛顿定律做，不过大学老师会要求用高数学的积分做这道题，简单来说就是对格式有了更加明确的要求。
理所当然的，对方愣在那里，佟女士意识到自己有点炫耀的意思，顿时觉得有些惭愧。
以前觉得生物很难的时候，差点放弃了选理的念头，可是后来觉得，如果坚持下去慢慢就不会再觉得难了。
她不记得跟谁说过自己不想学了这种话，只是一直觉得，如果再挺一挺，就到高考了。
高考是一个自己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机会，那个时候她果断就选择了材料，终于跟生物告了别。
下一节课是科学课，小学的时候她也上过，大概就是普及普及知识，没有什么针对学科的知识。
旁边的小孩儿终于醒过来了，或许可以说是打了鸡血一样。
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像老师是捧着一本《中国国家天文》一样。
原来是喜欢啊……佟瞳觉得，原来只有喜欢，才能让一个孩子这么上心。
她突然想起郑呈锐说，因为她所以才回到学校认真学习，考附高，考q大，虽然她没有再问过他是怎么考虑的，可是他起码也是因为有了目标才拿起笔的。
而自己呢？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才走到这一步的呢？
她不知道，她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
那个时候因为有兴趣，在高二的时候才做好了要去学高分子材料的打算，因为一直按照老师的要求和父母的期望，高考拿到了不错的成绩，顺利考上了q大，看上了理想的专业。
然后呢？因为嫌麻烦，她才努力学习不挂科，因为想和陈怡一较高下，才一直去争“专业第一”这个名号，因为老师找她，她才接下了一些没接触过的工作，没做过的事儿。
毕业以后呢？因为爸爸妈妈希望，所以恐怕她会考研甚至考博，最后做一个老师。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她真正因为喜欢才坚持去做的吧。
她没注意到下课铃打响，也没注意到那个叫刘浩的小朋友悄悄把她写的题夹进了自己的书收起来，那本书是上一批来这里的志愿者们作为捐赠留下的，他一直借着没还。
直到郑呈锐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她才缓过神儿来。
“想什么呢？吃饭去了。”
“哦……哦，没啥。”一回魂儿，眼前又是那个清爽帅气的少年。
午餐是在统一的食堂吃的，哪里有别的专业的志愿者招呼，佟瞳仔细一看，果然是食品。
两个人打好饭的时候看到孟茜已经和自己专业的人坐在一起了，佟瞳没想着去找她，只是作为她姐姐的朋友，多少想照顾一下这个小妹妹。
她和郑呈锐坐在了一边的空位上，那里离着人群比较远，比较安静。
“一上午怎么样？”郑呈锐刚想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夹过去，就被佟瞳眼疾手快的摁下了。
“挺好的，那个要注意的同学，我已经开始留意他了。”
“唉，”他喝了一口汤，“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东西，就真的很难接受。”
“嗯，”她点点头，不可否认，兴趣才是学习的根本才对。“不过我们的郑大班长最后还不是浪子回头，打遍天下无敌手？”
“噗！”他差点喷出来，“行了，别说我了，下午我去跟他聊聊得了，毕竟……”
“不用！”她连忙打断他，“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
经历了一下午困顿的旁听，除了体育课他们被迫营业，跟这帮小孩儿玩了很多小时候才会玩儿的游戏，但是打放学铃的瞬间，佟瞳还是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挥手跟一帮小矮人告别后，两个人才向办公室走去。
“行不行？”
“当然，不看看我是谁。”她挥了挥手里的本子。
推开门，各位班助都在这里，看得出来，他们几个挨得比较近的专业都选了两个人来做这个工作。
他们上交报告后，就开始做汇报总结。
郑呈锐很快的说完了自己的汇报，毕竟才第一天，大概就是评价汇总。
佟瞳比较特殊了，她主要就是要对那位“问题学生”做分析建议。
“我认为，”不是“我觉得”而是“我认为”，这是她的风格，“我认为，他不能被我们说是问题学生。”
“为什么？”不学习的学生不是问题学生还是好学生了？
“因为我发现，他只有在不感兴趣的课上才会不听，而他在感兴趣的课就会认真听讲。”
“他对哪门课感兴趣了？”
“科学，我发现他崇拜牛顿，高斯，法拉第。”
“哦……”即使是文科生，吴老师大概对这几个人还是有印象的，“会不会是因为一时兴起，我记得我小时候班里也……”
“我无法确定，”她摇了摇头，“但是我相信，他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小孩，是一个如果感兴趣就一定会做好这件事的孩子，我认为这样的孩子不能够让我们放弃。”
“……”这段话听起来有些理想化，但也不无道理，“好吧，先这样，我再想想，毕竟我们这里不是那种富裕的地方。”
对啊，既然是希望小学，就一定不是能够比得上城市里学校那样，拥有丰富教学资源的地方。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会儿，他们可以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虽然之前班主任提了教室最后一排边上的同学，但并没有说他的名字。
“偷看了他的作业本，放桌上了，幸亏写了名字。”偷看还能理直气壮的，恐怕也就只有佟瞳了。
“呦，”不得不说，佟瞳做正事儿的时候真的很聪明，“那你发现他科学课听得很认真，也是偷偷观望出来的？”
“嗯。”
“崇拜法拉第，高斯，牛顿也是？”
“当然。”
“我的生日也是偷偷查了我的资料知道的？”
“没错……喂！”这是什么神转折，不小心上套的她狠狠捶了他一下，看着他得意的笑着，又有些无奈。
这就是她男朋友啊，就是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