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迷障不生心犹在
正一派，龙虎山。
重回山门，路明的眼中带着些许怅然。因为就在数日之前，他去越国见了母亲，本想将她接来山门。
结果母亲却拒绝了。
毕竟母亲在越国有人脉，有宗族，有朋友，可在山门里却什么都没有，自然是不愿意孤身背井离乡。
路明多次劝说，母亲都不愿答应。他也没办法，只好让母亲服下了一枚事前买好的延寿灵丹，为母亲延寿一甲子。随后又托了陈阳的关系，让越国这边对母亲多加照顾，这才独自返回了山门。
至于母亲的安危，他已经去信刘明，在掌教出关的当下，世家断然不敢妄动。
至于母亲能否一起修行，他这一身法门都是正一派所得。
非门中弟子，不可轻传。
“假以时日，我必寻一法门给母亲，让母亲也授箓修行。只要授箓入道，至少还能有两百年的天寿。”
更多的，他现在却也不敢多想。
除此之外，他这次回宗，还有好几个亲戚突然找上了门，想要自己引荐，看看能不能也拜入正一派。
不过路明拒绝了。
正一派在凡尘俗世的收徒有严格的规矩，必须要先前往各地的道观修行，有了成就后才能正式拜山。
自己若是直接带人上山，倒也不是不行，毕竟他有一座灵岛。可如此一来，路明就是坏了规矩，而这....往往是门中大小世家出现的雏形。如果自己这么做，恐怕一个“路家”就要冉冉升起了。
届时，申屠武等人必和自己渐行渐远。
因此路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亲戚的请求....想到这里，他自己都是苦笑一声，有些不明白本心了。
自己是真的不愿走世家之路。
还是因为走世家之路，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若是日后世家之路和自己的利益不冲突了，自己会不会也重蹈覆辙？
“剪不断，理还乱。”
路明闭上双眼，眉心一道剑光吞吐，剑丸跃动，瞬间斩尽所有杂念：“.....着了外相，差点心神失守。”
世家？师徒？为何自己非要二选其一？
自从入门以来，自己就一直深陷在世家和师徒的斗争之中，时间长了，自己甚至都渐渐迷失了本心。
他的本心不应该和什么世家师徒有关。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欲成仙！”
此念一生，路明顿觉神舒意畅，再无半点犹疑怅然：“成仙得道，方才跳出棋盘。如今我不过一棋子，棋子想那么多做甚？徒增烦恼。日后我若长生不老，大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去钻研这些事。”
心思一定，路明这才走进了龙虎山。
而几乎同时，一道灵光便从天而降，将他身子一裹。而后便轰隆一声，带着他攀云而上，直入穹天。
不一会儿，路明就看到了一座上接天光，下聚云海，上下十二重的恢弘殿宇坐落在穹天之上。下方云海有雷霆汇聚，霹雳声不绝于耳。殿宇本身更是每分每秒都在吞吐着难以计数的巨量灵气。
此地便是“正一殿”。
正一派内，唯有掌教以及掌教许可的人才能来到这座殿宇，否则都会被下方云海中的紫霄神雷拦住。
“掌教要见我....”
突然被接到此处，路明并不慌乱，毕竟此前动用三五雌雄斩邪剑气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掌教口谕了。
因此他很是淡定地理了理袖袍，正了正道观，整肃好仪容后才昂首阔步地走进了面前的恢弘殿宇之中。
大殿内，静悄悄的。
路明目光徐徐向上，很快就在首座的蒲团上看到了一位身穿道袍，黑发如瀑，丰神玉骨的青年男子。
他双眸紧闭，似乎正在入定打坐。没有滔天的声势，也没有宏大的气机，完全不像是一个出身仙家，却以一己之力从诸世家手中为凡姓抢来资源，锐意改革的霸道掌教，反而像是一个普通人。
----像一个凡姓。
下一秒，似乎是心有所感，坐在蒲团上的青年陡然间眉宇一颤，随后便迎着路明的视线睁开了双眼。
两人目光交汇。
这一瞬间，路明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跌入了某个不可测之地，无数虚假的画面从他的心底飞快地涌出。
在那些画面中，他的修为增长渐渐停滞，大道无望，于是开始培养弟子。渐渐老去的母亲希望他能延续香火，于是他娶了妻，有了儿子。儿子渐渐长大，生有灵慧，他想给他最好的资源修道.....
“轰隆！”
刹那间，路明心神剧震，他清楚这些画面是虚假的，可显化却的无比真实，仿佛就是他的未来一般！
一切正如王阔海所说。
他有了儿子，儿子又开枝散叶，时过境迁，他的血脉变得越来越多.....不知何时，一个路家诞生了。
而就在这时，门内出现了一位并无世家傍身的天才，他和自己的孙子起了冲突，阻碍了自己孙子的上升之路。看着一脸失落的孙子，他沉默了.....以他的修为，只要稍微偏袒，就能改变一切。
他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宏大的天音在路明的脑海中回荡，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就连脑海中的画面也变得愈发真实了起来。
仿佛下一秒，这些就不再是虚幻。
而是现实.....
“斩！”
路明心中发出一声暴喝，清越的剑鸣声在大殿内回荡，炸开了无数寒光，将所有画面全部一斩而断。
“这些画面的出现，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我因为修为不再进步，大道无望，于是放弃了仙道。”
“可我又怎会放弃仙道？”
路明一颗剑心澄澈通明，目光凛然，仿佛能斩开眼前一切阻碍：“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成仙路上！”
幻境应声而破。
倏忽间，他又回到了恢弘宽阔的正一殿堂，蒲团上的青年道人脸上带着满意之色，看着他微微一笑。
“见过掌教。”
路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紧接着，就见青年道人语气温和地说道：“路明，你很不错。看来你并无我担忧那般陷入迷障之中。”
“迷障？”路明好奇道。
“不错。”青年道人朗笑一声：“所谓迷障，自然就是世家和师徒之争。你能明悟这只是外相，并非自身真正的诉求，那才算是大道可期，否则只会舍本逐末。我本欲点醒你，不曾想你已自悟。”
“掌教谬赞了。”
门中激烈的师徒和世家之争，在青年道人的口中不过一句“迷障”。若是之前路明或许还无法理解。
然而现在，他却明白了。
世家不重要，师徒也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打破这种完全固化的封锁。仙道贵争，成败很正常，但至少每个人都应该有争的权力。
“路明。”
下一秒，就见青年道人神色肃然，道：“你此番在天门关立下大功，救下同道无数。我如今给你两个选择，以你功劳可任选其一。”
说完，道人便轻抖拂尘，在路明面前摆开了两个宝盒。
第一个宝盒内，放着一本道书。
第二个宝盒内，放着一枚玉石。
《雷霆玉枢宥罪法忏》，无暇虚玉，两者都是路明如今最渴望之物，却被青年道人随手就拿了出来。
可是....只能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