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既没有青梅,也没有酒,英雄也难说
黄庭子随手一划,笑道:“贫道只在江南隐修行,故此对江北的诸多修行所在便不甚熟悉,除却北直隶司天监与鲁山道文庙与泰山府外,便只知道西北的光明教了。”
江逊颔首,随意捻起一颗葡萄笑道:“道长但说无妨。”
黄庭子看着对面的老僧,心下有些奇怪,这位僧人也未曾惹过江公子,怎么江公子似乎对自己青眼有加,却似乎对和尚敌意颇深?
“大吴朝两京一十三省……”
江逊数一数手指,打断道:“不是两京一十四省么?”
黄庭子道:“临王常驻赣江道,南直隶京对于江南过于臃肿,对北边也实在无用。因此上将南直隶京属地重建徽平道。原南直隶守备便不再设置。是以虽然本朝多建了一个徽平道,南直隶京却也少了,故此上俗称还是两京一十三省。”
江逊恍然大悟。
黄庭子接着说道:“大吴朝正统修行法门唯有三种,命修、武夫、修士。”
“命修一途素来神秘清贵,大吴朝只有两处,南北直隶京司天监。各地其余散落出去的命修法门,别说是升七境,就是升上四境的也寥寥无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黄庭子笑道:“六先生与江公子渊源颇深,我便不妄自卖弄了。”
“武夫门径素来粗鄙,法门浅显,随处可见,又极为考验天赋,诸多武夫往往是由于修行无径,选择习武,年少为了修行的丹药宝地四处搏杀,又由于性情豪爽,多与人搏杀斗勇,往往一身重伤,多无所成。”
江逊想起夜前的事来,不由得赞同颔首。
“故而武夫修行未曾有什么有序传承,偶然有些武夫修行所在如红叶寺,也少有能独当一面的武夫。”
“唯二的两个例外,一是南直隶司天监的大先生,或许有弟子也属未知,二则是川中的灌江口清源祠,那一处的武夫修行却别有神异,与其余武夫不同。”
江逊好奇道:“武夫修行与修士有何不同?这灌江口清源祠的武夫又有什么神异?”
黄庭子、老僧与那凡俗打扮修士好奇看向江逊,方才出于尊敬,未曾探查,此刻稍稍探查,便大为震惊。
这江六境上,对修行门径一无所知,又如此年轻破了此前最年轻晋升六境之上的纪录,身上气血波动微弱,灵气波动全无……
三人皆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江六境上的师门定然发现了新的修行途径,这法门定然更为便捷高效!
不……,不一定是这位江公子的师门。
当年修行破六境的法门,便是司天监不知多少代前的祖师提出。这位江公子的仆役成了南直隶司天监的六先生,显然关系匪浅……
如果真有能二三十岁就破开六境命堑的修行法门,那么卡在六境天资不足的修行者能不能用这法门破开六境堑?又或者……那些卡在七境八境甚至九境隐藏起来的老怪们呢?
老僧与那寻常模样的修士对视一眼,瞳孔猛地一震。
黄庭子压下震惊,这猜想虽然极为令人震动,只是他寿算尚久,为人淡薄,又无门派传承,也就并不在意,耐心解答道:
“武夫修行气血,至四境时方能引灵气入体。修士修行灵气,开辟气海以纳灵气。故而武夫修行,愈是接近七境,自身的气血骨肉蕴含的灵气精华便越是饱满,修的是身。”
“修士却不然,修的是两者,一是心意通达,自心无漏,法门随意而动。二便是气海根基,灵气存于气海。越是接近七境,身上血肉筋骨便愈发不重要。”
“而灌江口清源祠的武夫,修行的是一副名为《搜山图》的修行图景,而这群武夫修行,便比其余武夫多了一股修士的意,其中的玄妙变化多端,武夫修行堪比修士。”
江逊自是注意到了方才三人的惊讶,却不以为意,示意黄庭子接着说下去。
“修士的修行,有四条门路,道门、佛门、光明教、散修。而各种法门诸如丹道、坛道、降神道、符箓道……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江南道门,除去命修司天监下的三先生外,便是赣江龙虎天师道!”
黄庭子目中流露出一丝崇敬道:
“初代天师入山炼丹,出山仗剑,伐山破庙,破去各地淫祠邪祀。前朝虚靖天师,设罗天大醮,将江南道门一统。江南之地,不论是南直隶、闽山,两粤……凡大小正统修行所在,皆奉正一盟威名号。凡继承天师剑印,便能修行至六境,端地是玄门魁首!”
“只是当代源吉天师……”黄庭子叹息一声,“我不知端地,却偶然有些风言风语。”
黄庭子毕竟披着道袍,对自家道门的风言风语,感慨数声也就罢了。
黄庭子打起精神道:
“佛门自南传以来,流传甚广,其中以粤地闽地为殊胜。粤东道有黄梅寺、法门寺,闽山道有雪峰寺,皆为佛门中殊胜宝地,皆有一呼百应的功效。”
“闽山道红叶寺崇武少修,不过其中一位少年僧人曾经游方挂单雪峰寺,颇有慧根天资,也在山宴中,名做明秀的便是。”
江逊颔首,这小和尚他还记得,之前为人超度,后来又促成乔清都赠丹。
“这位慧通大师,是雪峰寺主持,正是佛门中德高望重的高僧。若是江公子有对佛门不解处,问他便是。”
黄庭子试图缓和一下江逊与这老僧的关系。江逊却丝毫不理,只微微一颔首,便再无声息。
黄庭子轻轻叹息,只好继续道:
“至于散修,四处皆是,却极少有能有大成就,偶然有些大成就的,皆是依附佛门道门的世家,又或是自有族藏的世家……只是世家但凡曾经有出过大修行者,不知为何,便再也没有什么修行者出现。”
“再偏的一些,便是云贵各道附近的蛊修,他们修己修蛊,蛊蜕一次,人进一境,只是这些年已然没落,许久没有新人晋升四境,更不消说在江南留下什么传闻了。”
黄庭子整肃神情,讲到最后一个话题,道:
“而光明教中人,除去武夫之外,便都要去西北光明坛受火回来,在气海中燃火修行,近年来湖广道与粤东道,在那光明教教主授意下,复兴了两座分坛,将那西北光明火凝成摩尼珠或白莲,传火修行。”
那俗人久久沉默,此刻却忽然愤怒道:“黄庭道兄却还是宅心仁厚,这些被我大吴朝封禁百数十年的乱臣贼子,凶残魔头,都是邪魔外道,还说什么光明教?他们教中人说圣火坛,黄庭道兄仁厚说光明火坛,我看来都是魔火魔教!”
黄庭子苦笑:“孙道友说的有些道理,贫道……唉……”
江逊胸中一股怒火方才上涌,只是想到当年自己离教决裂的旧事,那一股气也就烟消云散。
光明教,圣教,魔教,嘿嘿……又有多少区别?
陈止看向江逊,见自家少爷并未动怒,也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场上一阵寂静,却偶然有一身清脆的裂声。
那石像忽地多了许多龟裂的痕迹。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除了那寻常打扮的孙姓修士与江逊留下,其余人悉数推开。
江逊与陈止望着那石像,小小地惊异了一下……这玩意,原来不是装饰品啊?
石像似乎正在复苏成一个极其衰朽。似乎只消再呼出一口气便要死去的老者。
一道沧桑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各位道友,且先暂避,我有些事情要与江公子贪一谈。”
当下唯有一僧一道与阿雀目瞪口呆。
这石像……何时来的?
他们怎么都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