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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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琳呆了呆,本能地退后一步,悲伤地想着她和她母亲,好像不是亲人,而是仇家似的,别人家母女连心,在她这里根本不存在的。自从在上海大闹一仗,母女分开后,张艳红看到李小琳,总是怒气冲天的,仿佛干了坏事的不是她张艳红,而是李小琳似的。李小琳低着头涨红着脸站在那里,夜凉如冰,她的心里更加寒冷。
李水生想站出来打圆场,他叹一口气,劝说道:“堂客,你不要扯远了,咱们说正事好不好,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把彩礼钱还给女儿,我一定会给儿子买上结婚的房子。”
“你怎么保证?“张艳红头涨脸地骂来,她刀子般的视线凌厉地看向李水生,对他像个泼妇似的骂道,“你都老了,活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在当民工,你怎么保证?”语气严厉的仿佛鞭子抽打。
李水生嘴巴张了张,老脸涨红,不知道妻子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张艳红转过身,双手叉腰,直接对李小琳开火,狂风暴雨似的骂道:“你现在嫁到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上了大学,在上海当白领,你结婚后,将近一年,你管过我们的死活没有?”
李小琳嘴巴张了张,她想说她管过的,那两万的住院费。但是不够,所以不能提。
张艳红继续暴雨梨花针似的骂道:“你爸年纪那么大,还在干工地,你弟先是在厂里打螺丝,后来没活干了,他就去送外卖,结果因为我洗碗中暑住院差点死了,他受了刺激,决定自己创业卖炒饭——”
李小琳听到这里,明白过来,原来她弟真的创业卖过炒饭,那现在是几个意思,她弟卖炒饭怎么和她爸在一起,难道她弟在她爸的工地上卖炒饭?
李小琳的内心一片茫然,狐疑地看着李小峰,李小峰一张帅脸红得如同秋天的西红柿,低着头,躲闪着他姐的视线。
夜深了,长街上十分寒冷,路灯如同渴睡人的眼睛,发着昏黄的光,张艳红大骂着冷血无情的女儿,感觉自己一家不是站在地面,而是站在浮沉的海面。
她痛心疾首地怒骂道:“你以为你弟卖炒饭能赚钱,折腾了几个月,城管不让他摆摊了,送外卖赚的那点钱,几乎全赔进去,你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吗?!”
李小琳被她妈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她低垂着脑袋,默默地承受着。
李小峰羞愧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年近三十,一事无成,他真的是很无能!
李小琳呆呆地看着母亲。
张艳红向前一步,破口大骂道:“他现在和你爸一样,在干工地!”老公和儿子都干工地,这人生还有救吗?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李小琳呆住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打电话找她爸时,她爸会说她弟和他在一起,原来两个人都是民工,在同一个工地上干活。
她震惊地想,现在还有年轻人干工地吗,她弟去干工地,还有什么前途。
这个时候,李小峰抬起头来,努力笑了笑,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向他姐解释,他讪讪地说道:“姐,干工地也赚钱的,我现在在工地呆得挺好。”
李小琳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知道自己娘家的日子过得苦,可是从来没有想到,却艰难到这种地步!而且她弟弟那么年轻,可是人生的路,好像越走越窄,渐渐开始走上了她父亲的老路。
李小琳情不自禁地想起上次她在广州高铁站,准备坐车回上海,弟弟去送她,和她说起他不想送外卖,打算摆摊创业卖炒饭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的眼里是有光的,就像星星一般闪亮,可是现在,李小琳悲伤地看向弟弟,李小峰的眼里暗淡无神,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了。
李小琳一阵痛苦,如同失水的植物,深深地埋下了头。
李水生看到老婆这样狂风暴雨地骂着女儿,内心过意不去,他搓着两只手,用他一生坚持的坚强和乐观,对张艳红笑眯眯地劝说道:“堂客,你不要这样说女儿吗,她在上海,我们家的事她怎么知道,她嫁了人,家里的事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不是吗,她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成家,我们作父母的没有帮称她什么,现在哪还好意思让她帮称家里呢,我们应该能不麻烦她就尽量不要麻烦她。”
张艳红听到这里,冷笑连连,大声说道:“那好吧,我们不麻烦她,那么,她有事,就不要来麻烦我们!她之前不是说了吗,那彩礼就是她的卖身钱,从此她与我们两清,她现在跑来又要回那彩礼钱,是几个意思?!”
听到这里,李小琳的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
李水生气得跺脚,他的老脸涨得通红,大声骂道:“张艳红,你还是不是人,你讲不讲理,当时你病危住院,儿子被抓走了,如果不是亲家出面,又是给小琳打电话,又是出原谅书,你和儿子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做人要知恩图报!人家帮过我们家大忙,现在人家落难了,你手里有那笔钱,为什么不拿出来,再说,那笔钱,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拿,那本来就是他们傅家的啊,因为你私吞了那笔彩礼钱,老傅夫妇才会跑到广州来打工,老傅为了多赚钱,才会把证挂出去,才会导致出了事,现在人在局子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初私吞了彩礼啊,做人要讲道理,不能做丧良心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你拿出那笔钱,跟女儿没关系,是跟你自己的良心有关系,你知不知道,人家救了你的命,救了你儿子的前途,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现在见死不救?你讲不讲道理啊?你有没有良心啊?!”
“你要我讲道理?”张艳红如同点燃的导弹,向前一步,眼睛冒火,差点把口水喷到自家男人脸上去,她提高嗓门,几乎是大喊道:“你要我讲道理,谁跟我讲道理了?这个世界跟我讲道理了吗?人家是一辈子,我也是一辈子,凭什么我就只能吃苦受罪?凭什么我的儿子只能吃苦受罪?这样公平吗,合理吗?来来来,李水生,你来跟我讲道理?哪里有公平,哪里有合理?”
李水生被骂得哑口无言了,无奈的他,只好后退一步,拉拉儿子的衣服袖子,求助似地看向李小峰。
然而,李小峰变了,或者说生活的磨难会让每一个曾经简单驯良的人,最后心肠慢慢硬了起来,如同铁石。李小峰受到社会的种种打击,现在的想法和当时不一样了,彩礼事件刚发生的时候,他的想法和父亲是一样的,婚房的钱自己挣,把彩礼退还给他姐,可是现在,工厂打螺丝失业,送外卖母亲病危住院,摆摊卖炒饭和城管干架,现在在工地累死累活地干着一份没有明天的工作,他和谁讲道理去?做好人是没有前途的。
妈妈说得对,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凭什么人家就享福,而自己只能受罪呢?老天爷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