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不需要两个人同意”
“我怕黑,也不想走山路。应重云说得理直气壮:“观中今天还有空房间吗?”
谢清发在一旁抽了抽嘴角,心说您想留宿也不编一个好点的理由。
观中有很多空房间供客人留宿,给应重云安排一个房间倒是不难。
姬宁昭更是在青慈观里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观中还会派人时常给她打扫。
谢清发怕他宁昭姐生气,还特意把两个人的房间安排的十万八千里远。
应重云看了一眼给自己安排的房间,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夜晚的清宁山比姬宁昭家还更安静一些,青慈观的道长们做完了晚课也陆续回房休息了,山里只能听到虫鸣鸟叫。
姬宁昭洗完澡出来后也懒得吹头发,就推开了窗户,坐在窗边让夜风这样吹着。
清宁山离有灯光的城市很远,即使推开窗户望外看去,也只能看见朦胧的山色,和青慈观里小路上点起来的昏黄色的灯。
姬宁昭散着头发认真的在她随身的小本子是写写画画,虽然她下山后也很快学会了使用电子产品,但大多数时间她还是喜欢用纸笔。
她的本子里什么都会写,有时候是今天要去做的事,有的时候是关于案子的线索。
摊开在桌子上的本子上画的正是在鹿崖村水底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图形,姬宁昭回来之后就凭这记忆画了下来。
这个图形非常奇怪,同样也是姬宁昭没见过的阵法,她在记忆里搜索了很久,又找了很多书,依旧没有翻到任何线索,所以她现在也只能用最朴实的办法自己一点点推算了。
姬宁昭常住的房间其实要比青慈观给其他香客住的房间装修得再好些,也有很多东西都是她自己带来的,比如这个靠在窗边的小木桌和桌上的贝壳小台灯。
贝壳小台灯是池朝夕学着做了送给她的,所以没有电子的按钮,只有像老式的台灯的拉绳。
姬宁昭一边拧着眉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扯着灯绳,开开关关的。
“怎么不吹头发坐在这里吹风,小心着凉。”
姬宁昭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没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头也没抬的说了声:“你是现在不会走门了吗?”
姬宁昭住的是六楼,外面没有任何可以站着的地方,应重云就这样一手搭在窗框上,浮在半空中和她说话。
也得亏夜里的清宁山上没什么人,否则看到这样飘着的应重云还不得被吓出个好歹来?
应重云听了这话只是反问了一句:“我要是敲门的话,你会让我进来吗?”
姬宁昭手上的笔没停,干脆利落地说了句:“不会。”
一个完全不出应重云所料的答案,所以他根本没生气,只是轻巧地翻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姬宁昭的对面。
姬宁昭这才合上本子抬眼去看他。
应重云忽然有些感慨,如果他对面的姬宁昭不是这样的神色,这个场景其实很像很多年前在摘星楼的时候。
师徒两个相对而坐,姬宁昭在对面写着白天的功课,应重云就这样在对面看着她。
他回过神来后,正襟危坐地对姬宁昭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好好的谈一谈吗?”
姬宁昭神色不动,只是往后一靠:“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该说的,我已经和你说完了。你要是想要回那片鳞片,我想尽办法都会还给你的,然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应重云收起笑意,沉默了一瞬后才说:“我没有同意我们分开这件事。”
姬宁昭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之后说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分手这件事不需要两个人同意。就算是当年,没成婚的分开也就分开了,我想分手还要跟你打个申请?”
虽然不管是钟雁北还是阮清,现在依旧把他们俩当作未婚的夫妻来看待,把他们的矛盾当作家庭里的矛盾。
但事实就像姬宁昭说的那样,应重云是在他们大婚的前一天离开的。
如果不是姬宁昭那时候已经继任大巫,如果不是楚王和楚王后都对应重云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姬宁昭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应重云的突然消失。
楚王后离世前的那几个月一直病得很重,人也浑浑噩噩的,姬宁昭就把摘星楼所有的公务都放下了,一心一意守在楚王后的床前。
等到深秋的某一天,楚王后突然变得非常清醒,她想起了很多原本已经忘记了的事情。
她难得有精神的让姬宁昭扶着她出去走了很久,又见过了已经继承了王位的姬宁昭的兄长,和不久前新得的小孙子。
没有人比姬宁昭更清楚,楚王后这样其实是回光返照。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又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姬宁昭一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楚王后就像姬宁昭小的时候那样,握着这个小女儿的手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说了很多的话,但最后每说一句的时候,都会有些气喘,声音也越变越小。
楚王后冲姬宁昭招了招手,让她弯着腰,贴在自己的枕边。
她轻轻抚摸着姬宁昭一如十几岁时一样,漆黑柔顺的头发。
身为母亲的她也是过了很多年之后才明白,自己这个小女儿身上的时光,已经永远的停住了。
“昭昭。”楚王后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她努力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吐字更清晰一些:“你,你不要难过,好好照顾自己。母后这是要去找你的父王了,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姬宁昭埋在母亲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楚王后能感觉自己的颈边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她还想像以前那样,擦去姬宁昭的泪水,可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手了。
她只能竭力地叮嘱这个最让自己放心不下的小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昭昭,走出来吧,不要再念着他,再这样自苦了。”
这也是楚王后留给姬宁昭的最后一句话。
姬宁昭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半天,抬起头来时,泪水打湿了她整张面庞。
庭院外,深秋已至,风吹过的时候,叶子落了一地。
她怔怔地抚过自己散在肩上的头发,发现里面突然多了几根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