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
谢清发的师叔祖，姬宁昭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姬宁昭刚从楚人为自己修建的大墓中醒来，茫然地在山里转了两天就准备下山的姬宁昭，在山脚下遇到了谢清发的师叔祖。
他似乎看出来姬宁昭身上带着些非人非妖的气息，却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姬宁昭，让她下山后先去买套符合现在这个世界的衣服穿。
那钱零零散散，大额小额都有，显然是他全部的身家。
后来姬宁昭入世认识了谢清发的师父后，才知道他和清宁山是一脉法门。
只是比起在山中修行的谢清发的师父，他的这位师叔祖坚信红尘才是大道场，所以常年在山下游走，连谢清发这样的一脉相承的亲弟子都只见过他几面而已。
姬宁昭会把谢清发当做自己的晚辈来照顾，也是因为当年受过谢清发师叔祖一衣之恩。
李宁真居然会遇到他，倒也是缘分一场。
谢清发也不想再继续说他师叔祖是怎么又混到吃不起饭的事，反正李宁真那边，特别处派了个一组的小姑娘去和她同住，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宁昭姐你那里怎么样了？”谢清发交代完杭市这边的事，忍不住问了一下姬宁昭这边。
姬宁昭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一边洗着茶壶一边把发生的事大概跟他说了一遍。
谢清发听了面色有些沉重，问姬宁昭晚不晚从特别处这里调点帮手去给她。
姬宁昭倒是语气很轻松，她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再怎么样她都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比起鹿崖村的事，她更担心的其实是小龙。
比起小龙刚刚凝聚出身体的时候，祂现在明显嗜睡得多，甚至一天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沉睡着的。
姬宁昭不知道小龙作为应重云一道分灵，祂的状态会不会直接影响到应重云的本体。
钟雁北那边倒是也在查，连阮清都在帮忙找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的古籍。但是应重云这个状况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所以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比起这个，鹿崖村后山的那个问题，只是小问题而已。
姬宁昭刚接好水把茶壶往炉子上放上，外面传来了熟悉的鼓声。
“好了，不跟你说了，有东西来了。”说完就把正在通话中手机按灭，走到了窗前。
跟山上一样的浓雾此时渐渐蔓延进院子里，正顺着往二楼爬，整个鹿崖村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房屋和灯光了。
就像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姬宁昭所在的这一栋房子，而房子内原本亮着的灯也渐次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三月一，做嫁衣……”
雾气里的鼓声渐渐停了，但渐浓的雾气里却传来了有人在念童谣的声音，间或还伴随着小孩清脆的笑声。
“三月三，嫁新娘……”
有点氤氲的红色，像是一个大红灯笼，忽高忽低地飘过来。
“竹为骨来纸为皮……”
姬宁昭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靠在窗户边，看接下来还会唱什么样的大戏。
声音越来越靠近姬宁昭住的房间，忽然间，那些唱戏的，敲鼓的，嬉笑声，都停了下来，房间正对楼下的窗户外的浓雾也散开了些。
一张惨白得像纸糊出来的脸贴到了窗户上问：“新娘子，怎么还不做嫁衣？”
那纸人做得很简陋，血红色的腮红似乎还没涂晕，眼睛也只是随便画了两笔，看起来窄窄的一条，嘴巴也只能隐约看出一点笑意。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简陋潦草的纸人，在这样漆黑一片的环境中，看起来才更加的吊诡。
纸人努力地贴在窗户上，企图从姬宁昭的脸上看到一丝惊惧，可姬宁昭面色不变，唇边还带着一点笑意。
“做你的人，手艺也太差了点。”姬宁昭漫不经心地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过一个小的灯盏。
那灯盏，流云花，卷草纹，和她供在应重云牌位前的那盏一般无二。
姬宁昭看着那个纸人和窗户贴得更紧了些，似乎被她那句话气到想找个窗户缝钻进来。
姬宁昭没管它，转而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细长，泛着青蓝色的小草。
那小草被姬宁昭拈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随后便自己燃烧了起来。姬宁昭把它投进灯盏后，灯盏中亮起来一豆金色的火光。
纸人似乎很恐惧这燃烧起来的灯盏，它慢慢地退回窗户后，姬宁昭却举着灯盏走上前了两步笑道：“想娶我？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随着她这句话音落下，原本在她衣服里沉睡的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盘在灯盏的火光上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长吟。
小龙的长吟声不大，但似乎传出去很远，浓雾开始如海潮一般惊慌地退去。
姬宁昭将灯盏稳稳地放在了窗台边后，抬起头对被吓得僵住的纸人笑了笑：“就算是排着队，也轮不到给你捏相的那位啊，祂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做祂的新嫁娘？”
姬宁昭的语气十分轻蔑，灯盏照得她身后的影子变得很长。
就像一条龙一样，以绝对守护的姿态盘踞在她的脚下。
姬宁昭原本浅棕色的瞳仁也逐渐变成了和灯盏中烛火一样的金色，并且像某种冷血动物一样微微竖起，冷酷地盯着那个纸人。
而一直都平静地蛰伏着的鳞片则顺着她心口的位置一路蔓延到她的下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翕张。
姬宁昭的龙化都是由应重云留在她身上的那片鳞片带来的，那鳞片在她身体里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对她的影响其实非常轻，绝大多数情况下，姬宁昭都能轻易地控制自如。
就像在育英中学里，姬宁昭想显露多少去恐吓那只阴物，完全随她的心意而动。
但像今天这样，几乎在阴物面前展露本相，却完全不是姬宁昭的本意。
而是鳞片的主人附着在鳞片上，几乎要消散干净的最后一点意识。
是鳞片主人，被觊觎了至宝后，极其汹涌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