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的代价

青鸾一族的族长打算定居在杭市的这个消息，对既是清宁山首徒，又和特别处过从甚密的谢清发来说并不是个秘密，所以猜到阮清的身份对他来说当然也不难。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刚刚从他眼前开走的这辆车上，不仅坐着阮清，还有从雁门山上下来的钟雁北和从海底游上来的池朝夕。

刚刚阮清下车接姬宁昭的时候，池朝夕整条鱼趴在车窗上，企图看清谢清发的长相。

钟雁北的眼前还蒙着从池朝夕那里赢来的鲛绡，祂虽然比池朝夕稍稍矜持一点，可眼神也止不住往谢清发和池朝夕那里瞟。

姬宁昭坐上副驾，刚准备系安全带，坐在后头的池朝夕就猛地扑上来道：“liebi，刚刚那个是你新交的小男朋友吗？”

池朝夕是这几位里最晚化形的，所以比起几乎和天地同寿的钟雁北，成年了几千年的阮清来说，祂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

再加上作为他们中间唯一为自己选择了女相的大妖，祂和姬宁昭的关系更亲近，所以也更直白。

姬宁昭看着默默将眼神移过来的阮清和钟雁北有些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他就是我的一个晚辈，我有公事才来这里见他的。”

说完池朝夕，姬宁昭又看了眼阮清和钟雁北：“祂也就算了，你们俩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着祂一块儿闹？”

钟雁北轻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姬宁昭的话看向窗外。

阮清收回了目光，但还是嘀咕了一句：“你是没那个心思，谁知道他有没有。”

说完就被姬宁昭重重捣了一拳，然后彻底老实下来开车了。

要说起来，阮清还真是冤枉了谢清发，谢清发向来把姬宁昭看成和自己师父一个辈分，心里都是敬重，哪儿敢有那些花花肠子。

他们今天凑到一起，其实是因为阮清打算定居在杭市，房子就买在姬宁昭同一个小区。

阮清给他们都下了请柬，说是邀请他们来吃乔迁饭，虽然不知道灶神敢不敢来这个祖宗家里常住，但姬宁昭倒喜欢这种偶尔的朋友小聚，所以欣然应允。

姬宁昭都答应了，池朝夕在海里呆得无聊，钟雁北也无事可做，所以都收下了请柬，一块儿来了。

阮清的房子格局和姬宁昭家大差不差，不过院子里倒是没种什么花，而是做了一个很大的池子，里面养着些锦鲤，旁边间种了些竹子，看起来倒是清幽。

池朝夕下了车后就和没长腿一样粘在姬宁昭身上，阮清正想上前把祂掰下来，就听池朝夕说道：“要我说也是，那个愣头青懂什么，你要是不要那个负心汉了，我看阮清也不错。”

池朝夕的妖性还未完全褪去，再加上鲛人完全是母系的族群。

所以每次姬宁昭去找祂的时候，池朝夕都企图把自己族群里漂亮的雄性介绍给她。毕竟在池朝夕的眼中看来，姬宁昭这么优秀强大的雌性，值得拥有更多的伴侣。

阮清不知道池朝夕有给姬宁昭开后宫的打算，听了这句话原本准备上前把池朝夕撕下来的手默默拐了个弯，在她们之前将大门打开。

池朝夕给了阮清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挽着姬宁昭就率先进了门。

落在最后面的钟雁北，眼神从池朝夕身上晃到阮清身上，最后停在了姬宁昭身上，然后祂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姬宁昭和应重云之间的纠葛颇深，但真要说起来，确实是应重云对不起姬宁昭。

姬宁昭又是为祂用心头血招魂，又是这么多年用自身来温养应重云的那枚鳞片，无论怎么说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而且钟雁北也知道，应重云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离开之后，姬宁昭也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自己的那个死鬼表哥虽然已经有一道分魂醒来，但真要完全苏醒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而阮清这么多年的真心等待，钟雁北也是看在眼里的，姬宁昭就算真的放下当年的事被祂打动，也再正常不过了。

一想到到时候应重云到时候好不容易活过来后，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另有家室，而且说不定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钟雁北的眼中就闪过一丝浓浓的同情之色。

阮清不会做饭，是特意按着姬宁昭的口味在饭店订的菜。

但祂带来的酒，却是在青鸾一族栖息的神山中的桃树下埋了几千年的一壶桃花酒。

酒布被掀开后，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香。原本睡得七荤八素的小龙，顺着味道爬到姬宁昭的手上盯着那杯酒。

阮清不怀好意地用筷子沾了点酒喂给小龙，然后成功把小龙放翻。

姬宁昭还来不及伸手阻止，就看见小龙尝了一点酒之后，几息的功夫就在她的手心里睡成一团，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让阮清找了个绒布盒子把小龙放进去后，姬宁昭才腾出手来和祂们一起碰杯。

外面下着暴雨，可室内却很暖和。

饭菜蒸腾的热气氤氲了暖黄色的灯光，室内盈满的都是桃花酒的香气，是少有的温馨。

姬宁昭上次喝到桃花酒，还要追溯到她几千年前，及笄礼的前夜。

应重云翻过摘星楼的栏杆，给她带来了一小瓮酒。结果桃花酒的酒劲太强，姬宁昭只喝了一小口就醉得不省人事，还差点错过了第二天的及笄礼。

现在的姬宁昭当然不会只被一小口酒放倒，可推杯换盏后，不知不觉姬宁昭差不多也喝了半瓮桃花酒。

酒意升腾起来后，姬宁昭的两颊也染上了桃花一般的艳色。她虽然神智还算清楚，可头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支着下巴，脸上带着些笑意，隔着有些朦胧的眼神看着正在说话的另外三人，心里却突然有些酸楚。

几千年过去了，故国，旧友，亲人，都已经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只剩下一个她，龋龋独行在人世间。

生命里也有过许多人来来去去，最后能说得上是朋友的，竟然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三个人。

长生的代价，就是无止境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