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节 骤变么?
一百四十六节
话说那日,一行人回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家各自填饱肚子的时候,张缇生火来改善伙食,众人围过来,太史渊居然也蹭过来了。
众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太史渊正在烤山芋。
并不是说他不该烤食物,但别人看着他拿树枝戳起山芋,一边神游天外一边烤食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强烈的违和感,就像有人拿着铁锤在众人面前砰砰砰地砸地面一样,莫名得说不出话来。
秦姒倒是没觉得怎样,接过张缇烤好的食物,她就坐在车上吃。
此时不专心烤食的太史渊又说话了:“起雾,五里。”
“哦?”张缇没好气地接了一声。
秦姒替太史渊解释:“太史先生是说,离这儿五里远的地方起雾了。”
太史渊转头:“不是,是明日将要在雾里行五里路,才能见得五指。”说完,他继续低头注视他的山芋。
张缇悄声对秦姒道:“东家,你真要把这个神叨叨的读书人带上京啊?”
“真的,”秦姒也低声回答,“至少他能推算历书,还可以主持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
“没什么。”
秦姒笑笑,转眼看着太史渊,此人的树枝不幸烧了起来,连带着山芋也滚进了火里。他无奈地又拣出一根枯枝,往火里拨弄拨弄,却又因为旁边还有人在烤野菜,不便动作过大,把火堆拨出火星燎到人,就不好了。
借花献佛,秦姒顺手又从张缇那儿接过一串烤食,递给太史渊:“太史先生,先尝尝这个吧。”
张缇不舍地叹气,那串上面他特意穿了肉呢。
太史渊接过食物,点点头,对秦姒说,:“多谢大人。大人有心,山人便赠你一句劝,求医要尽早。”
“啊?”
秦姒一愣,随即释然:“喔,是这事儿么?太史先生多虑了,本官近日来精神好了许多,也没再头晕眼花啊!”
太史渊摇头,问:“秦大人,你按压一下右侧腰间如何?”
秦姒依言抬手摁了摁:“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啊?”
“……那是还没发作了。”太史渊低头继续啃食。
不管他说的是啥,张缇觉得自己真快要忍不住发作了,四姑娘这么照顾这个呆呆笨笨的家伙,他居然还咒四姑娘有病兆潜伏于身?这人怎么不识好歹的?
秦姒抬头望望张缇,摆手:“太史先生随口说说而已,张大哥不要多想喔。”
“哼……”
太史渊低头听着二人对话,嘴角微翘,眼中一片清明。他偷眼瞄了瞄秦姒的足履,若有所思。
见众人散开,秦姒熄灭篝火,在灰烬中扒拉出黑炭样的山芋来:“太史先生,这个是你刚埋进火里的山芋吧,熟透了哦!”
“哦、哦,好……”
剥掉黑糊糊的外皮之后,还挺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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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君快疯了。
他老爹整天担心家人被暗害,已经到了每夜都聚集全家人在厅里排排睡,然后一帮家仆在厅里内警备,顺便看他们睡觉的程度。(即墨妹妹都在哦。)
即墨君是个休息时候很择地儿的人,他已经好几天没法合眼了,听着家仆的呼吸声,感觉耳中简直像是有谁在擂鼓一样难受。相比之下,即墨君认为被暗杀也比睡相给人看到来得好。
眼圈越来越深,脾气越来越坏,在衙门里面随时可以趴到案桌上睡着,这是即墨君出任太子舍人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审核邸报的时候,眼前的字一个个都在游动。
不止他一人如此,朝房里面,也多是呵欠连天的官吏。
都是那群搞暗杀的小人害的!
他已经到京都衙门去催过几次了,被衙门的人指点了个出门左转,请找京卫指挥所去催。再到指挥所去,又被推回京都衙门。
“京卫军再无建树,恐怕众臣要集中在一处,组织家丁做卫队自保了!”他怒道。
“好啊,求之不得……”
秦之麟也是疲倦得很——最近他布防越发严密,偏偏暗杀团伙又啥案子都不做了,连个影子都不露。你说要洗手不干的时候吭一声好不好,这么干几票又歇着了,把秦之麟等人凉在那里,收也不是,发又找不着敌人,真是挠墙。
那个叫阿青的捕头精神倒是好得很,让人怀疑他白日全都在补眠。这不一抬头又看见阿青抱着一纸袋包子,在署房门口探头探脑。
见秦之麟在,阿青笑嘻嘻地晃晃包子(?):“秦大人,在下刚巧路过,想起曹少师让捎话,问你要不要去茶楼坐坐。你去吗?”
就算要去也不能当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即墨君答应吧。
秦之麟恹恹摇头:“不去,请替本官谢过曹少师雅意。”
即墨君心中更是不平:“哼,这个曹少师倒自在乐天,人人自危之时,他还有闲心去喝茶!”
秦之麟回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即墨大人。杀手可是找过曹少师的哦!”
“找过?”即墨君狐疑,他可不相信这群京卫能即时赶到,救人于利刃之下。
见他满脸不信,秦之麟便将那夜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包括他们追捕黑衣人却没逮到对手一根头发的失败过程,但重点仍是——
“那些人听说是曹少师,就住手了?”即墨君眼神更是不信。
“确实如此,”秦之麟补充,“也不知道是单单不伤曹少师,还是每回指定要谋害谁,发觉认错,便自行撤离?”
“……”
在即墨君看来,秦之麟后面加上的几句,起的却是欲盖弥彰的反效果。因为据他所知,数月以来,被害的官员有十来位,一杀一个准,没有谁在事后跟人讲曾经逃过一劫,然后再详细说明对方是先问过姓名再动手的。
曹寰是唯一一个虎口余生的人,而这一人又有特殊性。
人家低调,除了当初的定国公以外,没什么交往密切的“友人”,所以这个消息,也只有秦之麟和青少侠知道。
……等等,这几个人好像都有些联系?
曹寰是秦斯的恩师,秦之麟跟秦斯在四六之变中并肩作战过是同袍战友,而现在担任捕头的青少侠,一直都是秦斯的属下。
即墨君不再多问,只叫秦之麟把被害人名册拿出来。
他仔细一看,被暗杀的基本都是旧臣,新举荐的官吏个个安然无恙,后者大多是秦斯经手提拔的,或者,曹寰提拔的。
再一回忆,他立刻想起,所谓的西朝派人来做暗杀行动,时间正巧是秦斯受命离京之后。
唔……
貌似这样联想下去,事情会对秦斯越来越不妙。
即墨君虽然看不惯秦斯的种种作为,并且也怀疑他里通外国,与反贼还有着来往。但就这么凭假想定罪,是不行的。
他只能先放在心里,怀疑着,并且严格守密,不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京里管事的是东宫,东宫……不消说是早早被秦斯灌了迷汤,对方说什么都听信,毫无怀疑。而且就算这一切真是秦斯策划,指不定东宫还会表示赞成——只要秦斯能给出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对于东宫来说,人命是向来不算什么的。
即墨君甩甩脑袋。
他也知道自己许久没好好休息,说不定思考时候会过于偏激,思路也拓不宽。
毕竟同事一场,他是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秦斯的——虽然秦斯往往就是以最坏的恶意来对待他(喂喂),但只要于国家无害,针对他个人的敌意,他可以不放在心上。
嗯,不往心里去……
“即墨大人早啊,听说秦尚书已经回京了,今晚去给他接风洗尘如何?”
“不去!本官忙!”
被无辜吼一通的人捂住耳朵:忙就忙嘛,为何这么凶神恶煞……
即墨君退朝以后,怒气冲冲地往秦府去,走到一半,发觉自己压根没任何证据证人,跑去套秦斯的话,只怕是反被对方套出话去,到时候还得背个诬陷的罪名。
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于是他火冒三丈地回衙门睡觉去了(?),后来还是刑部尚书亲自把他摇醒的,因为他最近脾气不好,随便碰他的人很有可能被赏一个肘击或者一拳头。
说起来,这位老尚书也是内阁成员之一,就是胆子特小,只知道跟着首席点头摇头,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后来者取而代之吧。
即墨君有些怨意地瞪着对方:“大人有何事指教?”
“呃……”其实这位大人看到他的眼神,心里就忪了,直喊着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哈哈哈,但是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地捋了捋胡须,道,“即墨大人,听说你与兵部的秦大人私交颇深?”
即墨君轰地一声燃了起来。
尚书急忙改口:“啊不是不是,本官就是问问,那个、秦大人回来有什么话说没?”
“比如?”
“比如这一趟查了谁的田产……等等。”尚书大人对对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总不会就只为了赈灾而出差一趟吧?”
“下官尚未到秦府登门拜访。”即墨君下眼皮抽了抽。
“哦……”
见着顶头上司失望的神色,即墨君补上一句:“但是,要请大人当心家宅啊,‘听说’京中横行的暗杀者,与朝里某位大臣有所关联呢!”所谓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