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渐渐从局中人的身份退了出来，旁观这场曾经有她参与的家庭伦理

不知道叶父和叶母达成了什么协定，但是在叶疏妤回去时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将前些天的事情暂且搁置了，两人之间如同往日那般住在一个屋檐下，缄默着一起生活。

但是也有些事情变了，比如叶父去公司的时间多了起来，叶母则在家更多一些，他们的分配渐渐反了过来。

也比如说叶父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两人像是被突然放到一片叶子上的两只蜗牛，伸出头顶软软的触角在互相试探着，接近着。从来没有这么生疏，却也从来没有这样近过。

又比如说叶母叶父对于叶疏妤的态度，叶父对叶疏妤不像从前那样热络亲近，至多见面的时候稍稍点点头。叶母对于叶疏妤则很少在关心，以前她总是巴不得生活琐事，事无巨细都给叶疏妤安排妥当，但是现在却很少过问。

叶疏妤对于这些也很理解，他们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去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歇斯底里撕开了所有的伪装，此刻两人都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将那层名为和谐的面具带回来。

至于叶疏妤，她还是有些欢喜这个决定的，毕竟她从内心深处不希望叶父叶母分开。所以她告诉自己的是叶父叶母不是不顾及自己，只是现在他们着实有太多事情要去修补。

所以当叶母漫不经心和自己说起未来志愿时，叶疏妤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叶母都为自己规定好了路线，从高中选取学校开始叶母就在为进入京大铺路，所以叶疏妤也自然而然地将京大作为自己的第一志愿且是唯一志愿。

但是叶母此时却和叶疏妤说“我认为年轻人不应该呆在一个地方，这世界这么大，城市那样多，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你应该趁着大学的机会多出去看看。”

“所以……不上京大了吗？”叶疏妤一时没反应过来叶母的意思，听到她这样说有些愣神。

叶母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语气中也没有厌恶，但是话语却是“如果你不喜欢待在国内，想出国也可以。”

叶疏妤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此刻像是经历了一个暴雪天般僵在了原地。叶母这段时间和她几乎没说过什么话，所以刚刚叶母叫住她和她谈起志愿时叶疏妤是很高兴的，她以为叶母原谅了自己，又开始关心起自己。

可是并不是这样，叶疏妤的眼眶逐渐发红，她憋住了不让自己流泪，心情从原来的兴奋逐渐冷却，再坠入深海中，寒凉彻骨：“我不用出国，到时候会选择一个好学校的。”

叶母于是不再说什么，叶疏妤这才发现叶母和自己说话时一直是侧着身子的，竟然都不愿意看到自己。

于是她知道了，叶母从来没有原谅自己，也可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相比于一个早就貌合神离的丈夫的出轨，叶母更失望于自己悉心照料，寄托了所有的女儿的背叛。现在她愿意花费时间去和丈夫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却不愿意看见叶疏妤了。

知道这一点后叶疏妤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周末也多是待在寝室里面，只偶尔回去拿些换洗的衣服，寒暑假的就买好车票回南宁去看望奶奶。到了高三连寒暑假都不用发愁，时间紧张的可怜，她干脆住在了学校里面，大家都觉得叶疏妤这是努力，而努力也终会有回报，她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学校。

事实证明努力是有成效的，在别人的空闲的时光里，他们回家享受父母的疼爱时叶疏妤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那时她的脑袋里总是忍不住想起叶母，她有过后悔也有过埋怨，她后悔自己为了自私的想法隐瞒了叶母，却也埋怨叶母为什么唯独不能宽宥她。

但是想的再多也没有办法，叶疏妤的脑子里像是住了两个不断撕扯的小人，分不出胜负反而将周遭弄得一团乱。叶疏妤干脆不去想那么多了，将自己投入课本中，投入到整篇要背的课文中，暂且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而这些时光的积累让叶疏妤成功取得了一个不错的高考成绩，叶母原先心心念念的就是她能考上京大，现在不仅能上京大了，还可以去一个不错的专业，可是叶母却不再关心了。

最后叶疏妤填了一个离京市千万里远的城市，选了一个不用叶父叶母交书学费的专业。时光能抚平一切的伤痛，饶恕一切的错误，叶疏妤渐渐地也不再纠结于此，对于叶母她仍旧心有抱歉，但是却不再像以前那般乞求叶母的关注。

在高中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叶疏妤的身边没有叶父也没有叶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她仍旧在好好的长大，享受着长大带来的快乐。现在她也只不过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寒暑假里她也鲜少回京市，大多在南宁的小镇里消散着夏日的酷暑，抵御着冬日的严寒。

直到大三的时候叶程昱出生了，叶疏妤作为姐姐回京市看望这个刚出生的弟弟。

京市医院的高级病房里，他小小的一团被抱在叶父的怀中，叶母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叶疏妤能感到叶父和叶母之间的微妙变化。他们不像是最开始那般争吵着过日子，但是也不像后来那样形同陌路，他们本来是两座冰山，却在严冬过去后开始融掉了棱角，互相磨合起来。

而这春天是叶程昱带来的。

叶疏妤在门口站了一会，从病房门口的玻璃窗里窥视着这一切，看着他们犹如一对刚在一起不久的夫妇，迎来了第一个孩子，迎来了婚姻里的希望。然后她静静地走了，没人知道她来过，也没人关心她的到来。

直到毕业后叶母开始缓和，叫叶疏妤回到了京市，渐渐地开始管起叶疏妤。叶疏妤回家很少，但是也看的出来叶母对于叶程昱的喜欢，叶疏妤只得了一年多的关心，可是叶程昱从出生开始就被叶母事无巨细亲手操持着。

但是此刻的她不再那么难过了。

叶疏妤见证了叶母婚姻的失败，他们从两情相悦到分崩离析。可是叶程昱却是这场本已经枯萎婚姻的希望，他们呵护着这根从石头缝里好不容易生发的苗，希望他能枝繁叶茂。

叶疏妤清醒的知道，而后旁观，她渐渐从局中人的身份退了出来，旁观这场曾经有她参与的家庭伦理剧。

可是此时此刻叶父又将她拉了进来，告诉叶疏妤她从来都在这个家里，为这个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