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她突然感觉父亲一词格外飘渺,飘渺到她这一辈子从来没得到过
橘黄的灯光打在叶母的脸上,她坐在真皮靠椅里,真丝睡衣将她整个人包裹,叶疏妤忽然发觉叶母的瘦削。她个头不算很高,小时候叶疏妤觉得叶母很高大,撑起了整个家,可长大了叶疏妤渐渐觉得叶母逐渐矮了。
岁月带走了曾经果敢刚毅、雷厉风行的职场女强人,留下了一个陷在家庭琐事与丈夫离心中的家庭妇女。
近距离看叶疏妤才发现叶母眼底浅浅的一层青色,这一定是熬了不少天。
“公司是不是出了问题?”
叶母仰靠在椅子上,用手揉着太阳穴。这是叶母早年间留下的毛病,时不时的便头痛,年轻时没空调理靠吃头痛粉缓解,等到空闲了再来医治却已经是过了最佳时机。这几年头痛的稍微少了些,叶疏妤已经很少见叶母这副样子了。
“你个小孩管那么多干嘛?只管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叶母强撑着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叶疏妤,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回来了就在家里休息一晚,最近也没什么空你还是顾好自己的工作,没什么事不用往这边跑。”
第二天叶疏妤起来时叶母并不在家里,下楼梯时正好碰到叶父回来,他看见叶疏妤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叶疏妤朝他问好,他点点头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又回头:“现在有空吗?可以到书房来聊一下吗?”
同样的位置,坐着的人换成了叶父。
他的衣服显然是昨天没换的,衣领上有一些泛黄,在叶疏妤的印象中叶父是一个极其注重形象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依旧自若地煮着茶,茶香弥漫在书房里,他的脸氤氲在水汽后。
他动作从容,茶水倾泻,一杯推给了叶疏妤,杯中的茶叶缓缓下沉,“尝尝吧,你已经很久没喝过我煮的茶了,”叶父端起杯子吹开了水面漂浮的茶叶。
“你既然回来了应该是知道了公司的状况,”茶水滚烫,叶疏妤端着杯子而后又放下,叶父长得本就温润,即使年过半百,也颇有谦谦君子的意味,他这几年在京市,话语中早已没有了南宁话的口音,行为举止也多像是京市人,要不是长相过于温和,少了一分京市风中的粗犷,别人多半会以为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
叶疏妤听见这话点点头,“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叶父放下了杯子:“其实这本来不应该是什么大问题,虽然底下出了点岔子,但是只要有资金很快就能解决。”
“只是……”叶父的眼神中出现为难,“你妈妈说你想取消和陈家的订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叶父一向不管家里的事,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情。
“你妈妈那个人最是要强”,叶父微微往后靠了靠,将背部和靠椅贴合,“她说你既然有这个意思,那毕竟是得罪了陈家,那就不好再去找陈家帮忙了,而且公司的事估计陈家也知道了,一直没有出手相助应该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叶父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目光却没离开叶疏妤的眼睛,叶疏妤也不知道自己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是看到的逼迫多还是恳求多。
她感觉自己的视线突然被一层雾气掩盖,自己已经看不清叶父的模样,叶疏妤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直视叶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所以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叶父看着极其难为情,他言辞恳切:“身为父亲自然是希望你得偿所愿的,我们都无所谓,但是你弟弟还小,你忍心他受苦吗?你妈妈现在虽然不管事了,但是这个公司是她一辈子的心血,我也不希望看她失望。你能不能去求陈宴南帮帮忙?帮助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他逐渐着急起来:“要是这次真的过不去这个难关公司就很有可能倒闭,但是只要陈家肯出手帮忙就不是什么难事。”
叶疏妤突然笑出了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目光像一根赶牛的鞭子,在不停地催促着叶疏妤。她突然感觉父亲一词格外飘渺,飘渺到她这一辈子从来没得到过,她的声音十分冷淡“就像高中那次一样吗?”
这不是叶父第一次请求叶疏妤,也不是第一次用叶母来说事,只是那时还没有叶程昱,他少了一个借口罢了。
从李延所在的那所高中转学后叶疏妤去了一所离家比较远的高中。说远其实也就是路上坐公交要半个小时,但是叶疏妤和父母说怕跟不上京市的学习进度希望多一些时间学习,所以住校会比较好。
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说在家能多份照顾,等到学校去多不方便。叶父进行劝解,说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再说学习是好事应该支持,好说歹说才让叶母同意了。
是叶父送叶疏妤去的新学校,叶父一身西装革履,亲自带着叶疏妤去了办公室报道,又大包小包帮叶疏妤把东西搬到了寝室。刚买没多久的衬衫被汗湿了个彻底,叶疏妤递给叶父一张纸巾。
叶父接过擦了擦额头,阳光很大,叶父脸上的笑容和煦:“爸爸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着来住校,以前你有什么还会和我说,但是现在也很少和我说了,但是爸爸尊重你的想法。”
他伸出手想摸摸自己女儿的头,但是叶疏妤却转身却看行李,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他的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最后落在裤缝边。
没有任何责备的话,叶父只是无奈笑笑:“终究是长大了。”
临走时叶父满身是汗的和叶疏妤告别,走了几步又转身走到叶疏妤的跟前,双手撑住膝盖,弯腰和叶疏妤平视:“如果爸爸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都可以和我说,爸爸一定会改的。”
没有等到女儿的任何答复,叶父只是抿了抿嘴,最后拍了拍叶疏妤的肩膀:“爸爸走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叶疏妤站了很久,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消失。
叶疏妤的眼睛里沁出一层水汽,渐渐的浸没了双眼,最后化成一滴泪珠悬挂在下巴。
同寝室的室友推门进来看见叶疏妤吓了一跳:“怎么啦?怎么还哭了?”
叶疏妤赶忙将眼泪擦干,“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叶疏妤心里很想问问,爸爸你做错的事真的可以改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