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高楼青年
殷家庄已经毫无他的消息，谁知，他现在已是白家义子。
白家钱庄白啸天，他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京城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
雨势还是不变，但他感觉自己已无法站在这里继续看下去了。
四年，让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那样熟悉的眉目，那样陌生得令他无法注视。
他的成人大礼没有回来置办，应该是在京城内解决了，听说他本就是京城人氏，本家的人都是京城人。
将没吃完的豆腐花放在一边，给了两枚铜钱，他张开油纸伞，撑伞进入雨中，移步离去。
贩夫没想到青年会直接离开，错愕中，只见青年忽然被绊住。
那个倒在雨中，身中两箭，已经泛出血水的男子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让他走不了。
“求你……小兄弟……求你，救我……”男子张着惊恐脸色，似是察觉到自己正在死去，抓住他脚脖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贩夫和民众大概是知道男子什么意思的，但他们根本不敢靠近，贩夫则朝小兄弟挥手，让他不要管赶紧跑。
青年看看贩夫，再看看男子濒死的脸色，说道：“没有命中要害，等他放过你，你自然能活。”
男子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惊慌求救。
青年看着他，心中叹气，正想挣脱，却听贩夫大惊一喊。
“小兄弟！”
青年讶异抬头，只见手中伞被一股巨大压力冲破，顿时破开两半，而一柄尾翎还发颤的箭，正插在他的脚边。如果不是他及时松手，只怕他的手，就要被这支箭射穿了。
没了伞，青年抬头看上去，正好和殷疏狂的视线对上。
他变得更加俊俏了，眉目间尽是可以让女子折服的神韵，带笑微讽的唇角，令人熟悉又陌生，看得他心口一窒。
青年继而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殷疏狂稍一抬眉，像是不知这世上竟还有人敢于这样直直和他对视一样。
眉目，眼尾，唇角，神态……
皆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青年叹气，轻摇头，不再停留，挣脱男子束缚，便慢慢离去了。
殷疏狂很久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人，神色一瞬冷冽，转而又恢复懒散的样子，但手却已经动了一下。
拉弓青年顿时搭弓上箭，目标直指青年脑袋。
贩夫吓得不小心打翻了碗公，清脆破碎声穿破骤雨。
青年听见了，停顿了下，回首再看殷疏狂。他脸上仍是那样看着他，眼中那般想要玩弄的神色毫无掩饰，莫名让他想起四年前初见他时，一如那时候，他也是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他。
但和四年前的不同，现在的他可以轻易杀死他。
他以为城内很安全，所以没有让西跟着，现在想来，是个错误的选择。
青年看着殷疏狂，面露轻哀，接着他慢慢伸手，将自己的网巾木簪摘下，露出一头长发。
雨势很大，很快将他的长发冲散，黑云一样的乌发贴在他的两颊，露出他真正的模样。
女的，殷良。
她松了头发就没再看他，回头，一人淋着雨，孑然一身离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止她。
殷疏狂脸色变得很难看，原以为这个眉目间稍微眼熟的乡下青年是谁，没想到是很多年以前的旧人。
很多年前，真的很多年了。
他身上经历了太多事，以至于四年时间恍如十年一样。
原来是殷良，没想到她居然也来京城了。
这个乡下姑娘，一身男子装扮，身子面貌已是这样，四年不见，他险些认不出来了。
多年不见，她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姿色平凡，也难怪他认不出来了。
剑奴手上仍满弓，即使保持这么久，双臂仍然没有一丝颤抖。
殷疏狂挥了挥手，剑奴立刻将弓箭收起，退立一边，仍然不语。
旁边的碧荷姑娘从头到尾都看见了，只是没想到，那个青年现出她的女子身份后，殷疏狂居然停止了杀戮。
“疏狂公子，那个姑娘，可是你认识的人？”碧荷姑娘心中猜到一些，但也问道。
“她？殷家庄的故人。”殷疏狂满不在乎说道，也不怕暴露她的身份。
但碧荷姑娘却是深思了一下，刚刚那个姑娘，即使处在这样劣势中，但她也像是笃定殷疏狂不会出手杀她一样，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听说殷家庄几年都有收留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的习惯，他们……
“不过是殷家庄收养的罢了，只是没想到在这么刚好的时候，她也来京城了。”殷疏狂显得有些趣味。
“她和血楼有关吗？”
“一个乡下丫头，能和血楼牵扯到什么。”殷疏狂讽笑一声。
见殷疏狂见到旧人仍然满不在乎的神色，这个殷疏狂，和她初见他时，几乎是差不多完全两个人了。
半年前，他被殷家庄赶出来，殷家二声公子放话永不允许他踏入殷家庄，对他来说，是个灭顶打击吧。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了。
碧荷姑娘沉思，却是更加专注看他。
殷良淋着雨回到客栈，无视一众目光，回到了房间。一进门，坐在窗台边打瞌睡的西立刻醒来，却见她难得这副失神落汤鸡的样子。
“良？”西问了一声。
回到房中的殷良才回神，看见西看着自己，浅笑道。“没事。”
西随手抽来的薄被飞过来，盖住了她的头。
她知道他的意思，于是默默用被子擦着头发，包住自己，坐在桌边。
“良。”西喊了她一声。“出什么事了？”
“遇见一个以前的人。”
西静静看着她。
殷良回神。“你昨晚一夜没睡护着我来到京城，趁着现在可以休息，你先睡会吧。”
知道殷良这是不想开口的意思，西一向不为难她，点点头，重新闭目。“良，换干净衣服。”
“好。”房间只有一张床，他们早已习惯共处一室。
殷良站起来，背对着他，脱掉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换了干爽的衣服。再用被单擦着头发，坐在桌边，想得有些出神。
“西，我改变主意了，下午我想去殷宅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