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崇山雪岭
但是如果这方世界的天意真能做到如此程度，并且对自己有所渴求与图谋，那为什么不像这样径直施加影响。
莫非是因为自己并非这个世界之人？
又或许。
每个人面临命运的抉择之际。
皆会有这么一丝丝的恍惚与挣扎，即使是这位久经沙场的老练人物亦未能免俗。
这才导致了潘醉蓝一时做出错误的判断？
此等可能，亦不容忽视。
甚至……
这并非一道单选题，而是多个因素说堆叠的多选题，命运的拔动总是放大某种倾向，使之润物于无声之间。
王伊祁心中诸般思绪纷至沓来，又逐一消散。
他双腿轻夹马腹，座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步伐加快，继续朝着那崇山雪岭的方向疾驰而去。
前方的道路。
既铺满了可改变命运的机缘，亦潜藏看承受恩赐与馈赠之后，必定要偿还的代价。
倘若真的是天意所为。
那就让我见识一番吧……见识一番，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十日之后。
石界湖。
湖水平静如镜，映照碧空。
湖畔孤零零独立一间小屋，简朴而孤寂。
舍前一方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之上，赫然摆置一把老旧竹椅，椅身斑驳，竹节处泛着岁月侵蚀的暗黄痕迹。
椅上端坐一人，却并非生者。
只见其躯僵直，斜倚于椅背，身披飞鱼服，腰悬绣春刀，面庞苍白如纸，凝固成一种异乎寻常的沉寂，双眸空洞无神，茫然地凝视前方湖面。
竹椅两侧。
是小旗官与玄静轩肃然而立。
两人面色皆凝重非常。小旗官身姿昂藏，肩扛嵌刺刀之栓动步枪
两人面色皆凝重非常。
小旗官身姿昂藏，肩扛嵌刺刀的拉栓步枪，一身戎装笔挺，铁甲在阳光照射下冷峻的色彩，寒光逼人。
他眉眼紧锁，目光不离椅上故人。
玄静轩此刻则换作一袭素白道袍，白发银丝轻轻挽起，面容清癯，眼神深邃若潭，正以慈悲之态凝望那具冰冷尸身。
二人站立之处。
地面落叶纷飞，湖风轻送，带起一阵阵寒意。
小屋、竹椅、尸身。
以及两个默默守候的身影。
构成一幅凄清画面。
玄静轩终打破沉寂，徐徐道出一个石界湖畔流传已久的古老传说。
它讲述了一个资质愚钝的僧人如何在湖畔参悟天道，最终竟禅定化石沉入湖底的故事。
久而久之。
人们开始相信……石界湖中其实隐藏着一片与世隔绝，不染红尘的神秘世界。
据传每逢月圆之夜。
湖水澄清的时候。
人们便能够在湖底看到那块禅定石，老僧的身影仿佛仍在其中，继续着他的禅修，从未间断。
然而。
凡欲进行打捞探寻者，最后皆是无功而返。
他们眼前这简陋草庐，传闻中便正是那僧人当年于湖畔修行所搭建的住所。
小旗官闻得玄静轩所言，面上只显出一抹愈发深沉的凝重，他的目光自石界湖湖面收回，转而投向对方，语声低沉，字字千钧地问道：
“他果真会再次闯入雪山么？他究竟意欲何为，又想要做些什么……”
石界湖。
位于崇山雪岭之下，那位白莲尊者查克，便诞生于附近村落，亦在此地度过了少年时光。
此地亦是锦衣卫上回追踪居阴山群盗，却遗憾失手之处。
“五狱成仙的邪术，须历经五重地狱，而于其中大病与炼丹，亦是关乎能否成仙的要件。”玄静轩听罢之后，则是将自己的猜测与揣摩，缓声徐徐道来：
“但后两者之所以成立，实乃是因为人唯有在病痛至极之时方能大彻大悟，此人身为谪落凡尘的仙人，于觉悟上或许只需要一丝契机，而这契机应当就落在这雪山之内。
至于炼丹……这世间草木金石固可成丹，但血肉其实亦然。他此前刻意猎杀或搜集诸多传奇兽类的肢体，或许就是正为此用。”
无名的土匪喽啰、白莲教的尊者查克、居阴山的八当家宣勃、草莓镇的不孝逆子，再加上最后遭民俗中“烧旱魃”之法诛灭的僵尸。
——五人五狱，形迹昭然。
这些尸体，玄静轩皆已经亲眼所见，并进行了确认。
因此。
玄静轩可以断言，那位谪仙人或许仅剩最后两步，甚至是一步之遥，便可超凡入圣，重新得道成仙、归返于天庭！
小旗官闻得玄静轩之语，默然思量须臾，他于眸光忽而流转闪烁之间，陡然间挺直腰杆，昂首朗声道：
“既是如此，诸位，咱们即刻启程，接着出发罢！”
话音甫落。
只见小旗官身形一转。
他赫然面向众人振臂一挥。
周遭那班身着锦绣甲胄、腰挎锋锐钢刀与各式火铳的人马，虽个个面露疲态，却仍齐声应诺，气势未减。
这其中。
既有昔日混迹于“四乡帮”的草莽贼寇。
他们虽已被收编，归顺朝廷日后，但是浑身的剽悍之气却依旧未有丝毫消减与收敛； 此外。
亦有一些从其他处千户所紧急临时征召而来的锦衣卫。
由于小旗官始终对潘醉蓝为何要对王伊祁进行追捕的真因，秘而不宣，致使西部另外四部千户所早先折损甚重后，未得预期之中的好处，便在后续停止了继续增援和调遣相关人员。
——小旗官自觉，如果将此事道出，纵然这样能够擒得王伊祁，将之捉拿，但是却肯定难偿他为潘醉蓝报仇雪恨的私心私愿。
故此批人马。
在鏖战了十天后。
并不太多，实属寥寥。
于这十日以来。
王伊祁的名字已如同勾牒符箓般萦绕在这支队伍心头，成了他们不可或缺的话题。
其人一次又一次深陷重围，却又每每偷懒力战脱险，成功突围，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来！
这让众人心生疑惑，脑海中经常性的浮现出一个问题：
此等神勇无敌的敌手，真的还是个人吗？
那些副千户与百户们或是被杀、命丧其手，或是中途惧而抽身，选择了放弃，干脆托辞归隐，总之就是皆不愿再涉此险、参与此事。
以至于。
小旗官如今竟是已然成了这支队伍中官阶最高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