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马踏飞燕
待事情说完。
小二缓了缓气息,环顾四周确认无他人窃听之后,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客官这般关心镇外之事,莫非您……身份特殊不成?”
飞鱼服、绣春刀。
虎背蜂腰螳螂腿。
这是寻常百姓对锦衣卫这一群体的刻板印象。
而他眼前之人。
虽然身穿寻常布衣,腰间悬挂的也只是一把柴刀,并无显赫标志。
但唯独这体态身姿却是与第三点相符合,恰恰契合了民间对锦衣卫一类高手的想象。
小二这才有此一问,以及如此姿态。
——他并不希望因自己的好奇而触怒面前这位举止不凡的客人。
王伊祁摇了摇头,咀嚼着最后一口菜肴,将手上那粒碎银抛给了对方,应道:
“我只是一个镖人罢了,那四人平日之中一般出没在镇中哪个位置?”
镖,指的是受雇的武夫。
其目标或是负责押送货物、保护雇主安全;亦或是缉拿官府悬赏的要犯,以此作为生计。
“镖人……原来如此。”小二终于重新放松下来,他笑嘻嘻的接过银钱,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紧接着说道:
“客官,这四人如同一体,几乎形影不离,且传闻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心灵感应,这让寻常人要想对付他们可谓难上加难。”
在大明朝廷以往于西部势弱之际。
曾一度滋生了许多依靠朝廷悬赏和私下交易维生的镖客与赏金猎人,如今西部地区局势趋于稳定,这类职业者数量才逐渐锐减。
王伊祁放下手中精巧的竹箸,轻轻拭去唇角余油,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黑市?
任鸟飞那小子会不会倒霉的提前遇上。
黑市商人尽管相较于正常商人,要来的更为奸诈和虚伪。
可其本质仍是律法和规则漏洞之中的产物,为需求产生供应,哪怕铤而走险也会十分谨慎。
虽然狡猾多变,但是同样遵循一套潜规则行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这四兄弟听来并不符合这样的人设。
他们在黑市显然要做的是:狩猎。
这一点黑市商人们哪怕明面上会深恶痛绝甚至不满抵制,但暗地里却一定会是默许的。
这四人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黑市生态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毕竟他们狩猎完,最终寻求销赃,仍是需依赖黑市来处理非法所得。
一肉两吃。
而现在并非人多嘴杂的夜间,堂而皇之出现的任鸟飞,很可能成为这四兄弟的猎物。
王伊祁一路来自然是鸿运当头,但这与任鸟飞并不太大关系。
甚至于。
任鸟飞此次要是遭受祸端,某种意义上也能算得他的鸿运。
王伊祁抬眼扫视桌面。
残肴剩炙映衬着瓷盘闪烁微光。
他抚了抚肚子,只觉得腹中充实,这家店的厨子手艺确实不错。
然而此刻终究并非安逸之时。
王伊祁遂敛起心神,眉宇间英气陡增,收拾好行头,仔细询问了小二通往黑市的确切路径。
随后动作轻盈,矫健无声地离开了旅馆,重新跨上那匹大食良驹,马蹄敲击石板路,身影消失在弯曲狭长的小巷深处。
此时接近午时。
人群熙攘,各色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王伊祁朝着小镇南方一处鲜为人知的角落疾驰而去——那里正是黑市所在。
待走过曲折狭窄的巷弄,避开巡城衙役的耳目。
随着距离的拉近。
黑市特有的嘈杂声悄然入耳,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正在进行的声音:
压低嗓门的讨价还价、冷兵器碰撞发出的刺骨寒光、左轮手枪扳机扣动前的机械转动,以及夹杂着黑话的切口交谈……
王伊祁面对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既是对自己与黑市之间奇妙缘分的自嘲,又是对即将展开戏码的一种从容应对。
此处相对于翡翠牧场的黑市,规模要小上了许多,但他这次手下却也没有了匪徒帮衬。
只能全凭自身独闯。
王伊祁甫踏入这草莓镇黑市的入口,便感觉光线陡然收敛,就像穿越至另一个维度,仿佛跌入一头吞没所有光芒的庞然巨兽腹中。
周围环境瞬间换了个色调。
由明亮转为深沉,头顶的阳光不再洒落,取而代之的是狭窄巷弄里投下的斑驳阴影。
两侧摊贩低矮的棚屋构造巧妙地挡住了天光,只留下一线灰暗的天空,使得整个黑市显得尤为阴郁与晦暗。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混杂的气味。
有新旧交杂的皮革味,有锈蚀兵器的铁腥味,还有各种草药的特有气息……
各式各样的交易在昏暗中悄然进行,与外界的朗朗乾坤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伊祁一步步深入黑市腹地,周围的光线愈加黯淡,唯有市场内部的人声嘈杂犹如发酵的浊酒,浓烈而浑沌。
正当他适应这混沌光线,准备细探之际。
耳畔的喧嚣纷扰陡然变得越发强烈,人声鼎沸犹如沸水翻滚,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破了原有的平衡,顷刻间席卷整个黑市。
人群的躁动宛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瞬间改变了市场的节奏与流向。
有事。
王伊祁眉梢微挑,见状好奇心与警觉性并起,他勒紧马缰,让座下的骏马稳住阵脚,自己则顺着人流的方向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
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任鸟飞正在遭受一群地痞恶霸的围攻,凶狠的拳脚如暴雨般倾泻在他身上,其处境岌岌可危。
哎呀,真的是你啊。
王伊祁不假思索,手腕一抖,马鞭在空气中呼啸,骏马长嘶一声,马蹄翻飞间,带起阵阵尘土,瞬间腾跃而起。
马蹄铁在黯淡天际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直朝着那群施暴者的领头之人当头踩去。
只听得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
那位为首的地痞未能幸免于难,被重逾千钧的马蹄铁生生踏中。
即刻头颅破碎,骨裂脑浆迸溅。
身躯也随之瘫软倒地,甚至连哀嚎都未哼出一声,便已毙命当场。
这一幕。
犹如平地惊雷,使得原本混乱不堪的黑市,全场瞬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