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禁忌级觉醒者
林夕颜一股脑地说了很多，想方设法地给钟无弦辩解。
“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楚青铭拍了拍手，觉得言之有理。
“所以这件事，我们就暂时不向组织汇报了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竟是达成了一致，然后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明知同伴是罪犯却予以包庇，同样会被组织审判。
钟无弦不断回想着自己在梦里见过的场景。
梦境中的视角也许是混乱的，脱离了自身的第一人称，变成了第三人称视角。
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的过往。
就像站在镜子外面的人看镜子里的世界一样，他分不清梦中身。
难道是精神分裂？
钟无弦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
嗜火者憎恨自身，无法怀着愧疚与悔恨生存，所以选择了将自我的人格抹杀。
于是这幅身体里生出了一个全新的人格，也就是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不愿意承认以往犯下的罪孽，潜意识里不断自我欺骗。
与嗜火者和那段残酷的记忆切割。
所以当“我”回顾过往嗜火者的记忆，就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这是大脑的防御机制，也是一种自我欺骗!
是这样吗？我的体内有两个人格？
不对!不对!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先不管那么多了，等这次任务完成以后，我们回去再说吧。”
林夕颜找了个借口中止了话题。
晚饭吃得很匆忙，虽然食物的味道很香，但大家都心不在焉。
距离风轮镇还剩下一天一夜的路程。
天空又开始下雨，没完没了。
夜里看不到星星，窗外是滴答滴答的雨声，沉沉的暮色笼罩在原野之上。
“之前在山谷里车身受损严重，发动机出了点问题，现在需要检修。”
楚青铭把车停在了一片山坡上，将修理任务交给梅林。
然后用全息投影播放电影，作为枯燥旅途的消遣。
他很喜欢看一百多年的老电影，这会儿看的是《海上钢琴师》。
讲述的是一个被命名为“1900”的弃婴在一艘远洋客轮上与钢琴结缘，成为钢琴大师的传奇故事。
在海上出生的1900，在陆地上却是个从未存在过的人。
没有亲人、没有户籍，也没有国籍，大海便是他的摇篮，而他也随着弗吉尼亚号往返靠泊各个码头，逐渐长大。
1900被悠扬的钢琴声吸引后，竟无师自通的演奏出动人的旋律，从此，1900展开了在海上弹奏钢琴的旅程，也吸引了愈来愈多慕名而来的旅客。
大家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打发着时间。
窗外的雨水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地化成画。
钟无弦对文艺片的喜欢停留在叶公好龙的层面。
骨子里喜欢文艺，却不怎么想看。
艺术需要深刻，而深刻的故事必然悲伤。
林夕颜更喜欢看喜剧和爆米花电影，显得兴致缺缺。
俞诗音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喜欢钢琴师指尖跃动的琴音。
“我觉得他很像你。”
她侧目望向海生，笑吟吟地道。
“是吗？”
海生目光躲闪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时间的雨声滴答滴答地落下，车厢里一片静谧，他的鼻尖能嗅到少女发端的微香。
电影里的1900喜欢过一个女孩，但是后来在深入了解那个女孩后，他也清楚自己不能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因此这段感情最终不了了之。
海生看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懂这个人物。
“1900为什么不愿意下船呢？”
俞诗音无法理解。
虽知世界辽阔，却困居一隅，漂流过沧海，终日不见陆地。
“因为陆地是一个“太大的船”，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的世界，而船上的生活才是他熟悉且能够驾驭的。”
“1900从未踏上过陆地，他对陆地生活充满恐惧和不安。”
“他害怕陆地的复杂和未知，担心自己无法适应，甚至可能失去自我。”
也许是和1900感同身受，也许是憋坏了，海生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原来也有这么多话啊？这一路上都很少听到你说话呢。”
”果然，不爱说话的人都有一大段内心独白。”
俞诗音莞尔一笑。
“我害怕我说的话没有人回答。”
海生低下头，涨红了脸。
他和爷爷在的那条船偶尔也会举办舞会。
女人们穿着华美的舞裙，芙蓉如面柳如眉，在水晶吊灯下翩然起舞，就像摇曳在微光里的蝴蝶。
英俊的男人们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风度翩翩地扶着红酒瓶给高脚杯倒酒。
热辣的兔女郎荷官叼着扑克牌，眉目含情。
利比亚火腿像雪片一样滑入餐盘，点缀上昂贵的黑色鱼子酱。
每逢这种盛大的节日，爷爷就会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在胸前别上一枝红玫瑰。
爷爷常说，西装可以不穿，但是男人的衣柜里一定要有。
于是拉着海生去了一家裁缝铺量过身材订了一身。
但海生却从未穿上它出席舞会。
舞会开始之后，他就会躲进阴暗的底舱，避免让任何人找到自己。
“没关系，我们愿意听你说话。”
“所以你有话就一定要表达出来。”
俞诗音温和地笑着。
“海生，加入我们吧!”
“你不属于那艘船!”
少女攥着拳头，柔声鼓励道。
看着她的脸，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在海生的心中滋生。
像枯萎的树长出了嫩芽，像幽闭的山谷豁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了进来。
那风生息不绝，让他的灵魂颤栗。
“嗯，好。”
鬼使神差的，海生点了头。
木讷拘谨又自卑的男孩，还有矜持端庄的女孩。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太多故事可讲，说完了对白就只剩下旁白。
“太好了!这下我们又多了一个伙伴!”
“回去之后，我们就举办迎新活动，给你们好好庆祝一下!”
楚青铭见海生答应了下来，龇着大牙开始傻乐。
电影的最后，1900和那艘船一起沉入了海底。
发动机检修完毕，众人再次踏上旅途。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大家的状态都调整到了最佳。
因为要保证涅印完好的缘故，寒鸦并没有打算出手致他们于死地，控制了领域的强度。
再加上有药物的治疗，冰花之狱的寒气都被逐渐驱散了。
楚青铭因祸得福，正式进入了第四阶，真正掌握了领域。
业火虽然消失了，但钟无弦对领域的感悟增加了不少。
寄宿在他体内的天帚龙的龙骨刀虽然还不能完全驾驭。
但他已经可以粗浅运用绝息之岚生成风属性领域的雏形，战斗力也获得了大幅度的上升。
“寒鸦应该就是他们守在风轮镇里的人。”
“打算联合暗鸦对我们围剿的。”
“虽然他们被暂时击溃了，但运气成分居多。”
林夕颜说完，看了钟无弦一眼。
“如今业火陷入了沉睡，以我们现在的战力突入风轮镇，未免太过冒险。”
“我们要不还是联系紫鸢小姐，等支援部队赶来吧。”
“我们现在应该以侦查为主，不宜硬拼。”
“夕颜说得对，目前执行的任务难度已经远超我们的预期。”
“没想到他们会接连派出这么多的四阶强者。”
“看来风轮镇那边涉及到的东西，事关重大。”
楚青铭不敢托大，当即给紫鸢打了电话汇报情报。
关于钟无弦觉醒业火的事，他没有刻意提及。
“你们那边的状况，其实我都有所感知。”
听到紫鸢这么说，众人面面相觑，钟无弦心里也有些紧张。
“你们能走到那里，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但是我不能亲自过去帮你们。”
紫鸢轻轻摇头。
“为什么？”
楚青铭有些不解。
目前的事态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
靠他们几个新人，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因为我属于【禁忌级觉醒者】。”
“禁忌级？”
林夕颜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三年前的南方之战后，觉醒者高层和一些妖魔首领达成了停战协定。”
“五阶及以上，具有S阶涅印的觉醒者或者妖魔，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管辖范围，也不能对低于自身阶级的目标出手。”
“因为五阶之后的S阶涅印，不管是觉醒者还是妖魔所能造成的破坏力都异常恐怖。”
“涅印全力解放足以毁灭一座超大型都市。”
“所以我们被称为【禁忌级觉醒者】。”
“事到如今，我也必须告诉你们一些机密了。”
紫鸢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收起了慵懒。
“我守在江城，是为了看住一只五阶的血族大妖，它被血裔称为鲜血母神。”
听到鲜血母神这个称呼，钟无弦立刻想起了此前在七号基地里遇到的那只血魔。
它在濒死之际，释放同归于尽的秘法时，就呼唤过鲜血母神。
“不管是五阶妖魔进入人类聚居地，还是五阶觉醒者进入妖魔聚居地，都被视为开战的信号。”
“如果贸然开战，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三年前的南方之战，城区的青壮年人口减少了近25％，劳动力锐减，社会秩序濒临崩溃。”
“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阶段。”
“妖魔那边也是如此，我们灭掉了大批量的成熟体妖魔，它们也需要孵化兵源。”
“目前觉醒者这边的高端战力和妖魔大致维持着平衡，还不具备掀桌子的能力。”
“我和鲜血母神的实力不分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
“风轮镇属于它的领地范围，我若是过去帮你们，就会破坏协定。”
经过紫鸢小姐的说明，众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去风轮镇调查，会遇到五阶妖魔？”
“放心，它不会对你们出手的，它曾经被我重伤过，也不敢违反约定。”
“你们现在最多只会遇到四阶妖魔。”
“寒鸦这个级别的，已经是四阶中最强的那一档了。”
“不过你们应付起来还是很吃力，我让夜阑过去帮你们吧。”
紫鸢说完，便对角落中的阴影使了个眼色。
夜阑优雅地躬身行礼，身躯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多谢紫鸢小姐!”
林夕颜放下心来。
夜阑是跟随在紫鸢小姐身边的人，实力深不可测。
有她在，那这一次行动就有了保障。
可还没等她安心多久，紫鸢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另外，无弦那小家伙的事我也知道了。”
“你们别想替他隐瞒。”
林夕颜和楚青铭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此次任务回来之后，他要接受总部那边排下来的人检查。”
“以嗜火者往日做过的那些事，处罚是肯定的，而且会很严厉。”
紫鸢悠悠地道。
“那……紫鸢小姐，你能把他保下来吗？”
林夕颜面露纠结，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
“如果换做是以前，按照逐光蝶内部的规定，屠杀普通人的觉醒者多半得处决。”
紫鸢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但是南方之战死了太多高端战力。”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会尽力帮他辩护。”
“再加上他身怀多枚涅印，具备十分卓越的潜力，组织里也不会舍得将这样的人才处死。”
“此次去风轮镇调查的任务，难度重新评定为S级。”
“如果你们能成功完成这次任务，那就是大功一件。”
“这件功劳足以让他将功补过，倘若他真是嗜火者，我的人脉也可以保下他。”
林夕颜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我要说的就这些，夜阑已经在路上了，祝你们任务顺利!”
说完，紫鸢挂断了电话。
“只要完成这次任务，你就没事了!”
林夕颜笑着拍了拍钟无弦的肩膀。
楚青铭和俞诗音也为他感到高兴。
钟无弦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海生，欲言又止。
“你什么也不用说。”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海生低垂着眼帘，眸中并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经过了红尘万般劫难的平静。
“倘若你真是嗜火者，我也不需要你道歉。”
“每个人都面临着清算，谁也逃不开。”
“如果你是罪人，就交给天理去审判吧。”
“如果你不是，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