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次元支配
“你的幡然醒悟是真实的，你的无可奈何是真实的。”
“你是洗心革面是真实的，你成为了一个好人是真实的。”
“但这业火焚身的苦楚也是真实的，它烧尽了我所有的怜悯和善良。”
半睡半醒之间，钟无弦听到有人在低语。
滔天的烈火中，孩子们一边哭喊，一边绝望地奔跑。
跑不动了便摔倒在地，扭曲得像被撒了盐巴的蚯蚓，疼得满地打滚。
渐渐的，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化作焦黑的残尸。
有年长的孩子试图用衣服去拍打弟弟妹妹身上的火，还有的在浓烟中窒息，倒在了去接水的路上。
梦醒之后，钟无弦睁开眼，看到了镜中缠满绷带的倒影。
“这是原身的记忆？”
“还有，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大雨滂沱，霓虹灯的光芒将地表的积水染得五光十色，像化开的水彩。
偌大的城市都在雨中被颠倒过来。
“这里就是江城，我们接下来要从这里着手调查。”
楚青铭撑着黑色的雨伞，望着宽阔的大街，隐隐有些期待。
“你说，那小家伙被送到训练基地后，多久能走出来？”
“至少三五年吧。”
林夕颜把头埋低，拉低了雨衣的帽檐。
听着远处在雨中响起的汽车鸣笛声，她心里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源于对自我认知的否定和对人类社会的抵触。
“我挺看好他的，我相信等到他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就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楚青铭笑着说。
蒋小勤已经被送入到了觉醒者组织【摆渡人】的秘密训练基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在那里渡过。
绝大多数觉醒者组织的据点都在荒原上，高浓度魔气可以极大提升他们的修炼速度。
城内虽然也有据点，但选择驻守在城里的觉醒者并不多。
因为城内的魔气净化装置会驱走魔气，导致魔气浓度极低，从而影响异能的威力。
在城内消耗了魔力也无法自然恢复，必须携带补充魔气的特定药物。
一旦魔气耗尽，觉醒者就和常人无异。
习惯了掌握超凡力量的觉醒者们普遍讨厌这种无力感。
“争取把任务完成，然后离开。”
“我有点受不了这里的净化气息。”
林夕颜看着手背上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刻印，皱了皱眉。
“忍耐一下，你受不了的净化气息，可是普通人赖以生存的基础。”
“这些天收敛下脾气，尽量避免冲突。”
“我们的魔力用一点少一点，补魔胶囊也不是很充足。”
楚青铭看着大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安慰道。
“我自有分寸。”
林夕颜冷冷地别过脸。
两人穿过繁华的街道，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在186号门牌号前停了下来。
“是这里了。”
186号和187号之间，还有着一个并不存在的门牌号。
每当他们的目光想要对准那里时，却什么都看不见。
“隐形了？”
楚青铭有些困惑。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隐形，只是扭转了我们的视线。”
作为空间系的能力者，林夕颜对空间的感知异常敏锐。
在她的感官中，相邻的186号和187号店铺中间，凭空多了一段被隔开的空间。
那片空间在雨幕下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感。
只要人的视线投过去，就会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扭转视线，使人无法窥见那里的全貌。
这种力量是不动声色的，潜移默化的，让人毫无觉知。
往来的路人们根本不会察觉到那里的异常。
“是跟你一样的空间类涅印啊。”
楚青铭顿时恍然。
“A阶涅印【视界隔绝】，精神类属性的涅印，能制造视觉上的盲区。”
林夕颜说着，拉着楚青铭的胳膊往前走去。
楚青铭跟着往前，突然发现左右两侧的便利店和服装店突然翻转了过来，仿佛天地都倒转了过来。
眼前的空间是混乱的，前后左右都是错位的，完全违背物理常识。
“不对!不是【视界隔绝】!是空间系的涅印!”
林夕颜惊呼道。
从视觉上看，她明明是在往前走，但实际上却是在不断后退。
眼前的空间不断旋转变换，就像无时无刻不在扭动的魔方。
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起“魔方”的规律。
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她和楚青铭现在就站在巷子的中间，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观察到规律之后，她才继续往前，时而往左，时而往右。
雨幕后是一家门可罗雀的咖啡厅，没有人可以踏进它的门槛。
柜台后面，一名气质娴静温婉的女子正磨着咖啡豆。
紫色的头发盘成了丸子头，用一根发簪随意插着。
左边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半睡半醒的眼眸似乎睁不开，带着一股慵懒和妩媚。
挽起袖口的白衬衣很是整洁，加上束腰的黑色围裙。
她身段窈窕颀长，最少有一米七五以上，再加上笔挺的喇叭裤和高跟鞋，就更显得更是高挑。
看到林夕颜和楚青铭进门，女子眯着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一些。
“呀？好久没有来新客人了。”
“门前虽然只有几步路，但非常绕。”
“这些空间节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即便是很多四阶以上的觉醒者，也会被困在折叠的空间里面。”
“能找到这里，不简单哦。”
女子过滤掉咖啡的残渣，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没有，是你放开了禁制，我们才能进来。”
林夕颜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组织里究竟还隐藏了多少觉醒者？
眼前这个人最起码和叛逃的手术刀是一个级别的强者。
不，甚至可能更强!
这种对空间极为精妙的掌握和构建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空间在她面前就像可以随意玩弄的折纸。
构建那样复杂的空间迷宫，对她就像折出一只千纸鹤那样简单。
只要她愿意，她和楚青铭会永远困死在那片错乱的空间里，就像在莫比乌斯环上爬行的蚂蚁，永远找不到尽头。
若是这女人起了杀心，只需要动一下念头。
错开的空间就会变成最锋利的绞肉机，林夕颜和楚青铭会在毫无觉知的情况下变成散落一地的肉块。
“天气很冷，喝杯咖啡怎么样？”
紫发女子温婉地笑着，端过来两杯意式浓缩的黑咖啡。
“谢谢姐姐!”
楚青铭龇着大牙，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五官就立刻开始变形。
喝惯了冰美式的他，总觉得浓缩咖啡有带着一股很浓的中药味。
虽然很香，但苦得根本无法下咽。
女子狡黠一笑，往他杯子里加了一块方糖。
“你是楚青铭？涅印是万象熔炉。”
“对的，姐姐你听说过我？”
楚青铭笑得憨憨的，在这个漂亮的大姐姐面前有些害羞。
“少有的S级新人，当然会关注了。”
紫发女人转而看向林夕颜，笑吟吟地道:“你对空间的变换很敏感，涅印是……虚空穿梭？”
林夕颜瞳孔微缩，她都没有释放出魔气，这个人竟然可以直接探查到她的涅印!
每个觉醒者的魔气回路都是天然的“屏障”，能隔绝他人的精神力侵入。
能用自己的精神力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开对方身体的屏障，需要自身的魔力量级超过对方几十倍以上才能做到。
“你是谁？”
林夕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恐惧。
“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紫鸢】，涅印是【次元支配】。”
紫鸢也给她的咖啡加了方糖，言谈举止间并没有任何前辈的傲气。
在听到次元支配的瞬间，林夕颜的手止不住抖动起来，险些握不住咖啡杯。
“次元支配？这个涅印我没有听说过，但是听名字应该很厉害吧？”
楚青铭挠了挠头，面露尴尬。
“嘛，还是有那么一点厉害的。”
紫鸢的手指轻轻抵着下嘴唇，俏皮地眨了眨眼。
“跟我的万象熔炉比起来怎么样？”
楚青铭好奇地问。
林夕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次元支配】，空间系极为高位的S级涅印，比手术刀的【魔术戏法】还要强。”
次元支配被分在S级，是因为目前人类最高只有S的分级。
而实际上，次元支配是超越S级的存在，它是真正独一无二的涅印。
它和其他S级涅印的威力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魔术戏法虽然也是S级，但还称不上独一无二，至少在以往的历史里出现过不止一位。
比次元支配更强的涅印则屈指可数。
人类身上出现这种级别的涅印本就是一种违背认知的事。
因为一般的魔力回路根本无法承受它的力量。
人类的肉身过于脆弱，能容纳的魔气有限。
如果把魔气比作水，那承载魔气的躯体就是容器。
紫鸢以人类之躯承载了次元支配，就像用玻璃瓶装下大海。
”紫鸢前辈，你这么强，为什么要待在城里？这样不是会限制自己的力量吗？”
知晓她的实力之后，楚青铭的态度都变得恭敬起来，不敢再叫她姐姐了。
紫鸢只是微笑，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组织里自然有安排，不要多问。”
林夕颜推了推楚青铭的胳膊。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楚青铭赶忙道歉。
“无妨，只是我个人更喜欢清净点的地方罢了。”
“跟我说说你们的任务吧，我手底下的情报网应该可以搜到你们想要的信息。”
紫鸢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我们来江城的目的有两个。”
“其中之一，是调查一个叫做钟无弦的觉醒者。”
“这次在荒野上围剿血魔，他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我怀疑他掌握了多重刻印，除了审判之刻以外，还可能有雷属性刻印。”
“而且，他很可能与五年前袭击青山孤儿院的嗜火者有关。”
“我们一直在追查嗜火者的下落，他的涅印【业火】极度危险，而且对人类社会怀着极大的恨意。”
林夕颜拿出了半张烧得残损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面容青涩，但五官已经长开，很有少年的英气。
此前她在听到钟无弦的名字时就有一种熟悉感，原来是因为这张照片后面的“无”和“弓”字。
“多重刻印吗？有点意思。”
紫鸢接过照片，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然后招了招手。
角落里的阴影中有一名戴着黑色面纱，身着黑衣的女子走了出来。
看着这从影子里走出来的人，楚青铭顿时神情紧绷，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一直在这儿，只是我们察觉不到。”
“A阶高位的暗属性涅印【鬼影】，可以潜伏进入暗影之中隐匿身形，来去无踪，免疫所有物理攻击。拥有这个刻印的都是最顶级的刺客，具备极致的速度和瞬间爆发。”
林夕颜凑到楚青铭耳边，小声说道。
“不必紧张，她叫夜阑，隶属于我手底下的情报部门【千面人】。”
“她们收集情报的能力是一流的，偶尔也会负责处理一些我不方便出面的事。”
从紫鸢手中接过照片后，戴着面纱的夜阑就隐没在了黑暗里，像是消融在水中的墨迹。
一刻钟后，夜阑再次从阴影中显现，将一叠资料放置在了桌上，然后恭敬地立在了紫鸢的身后。
林夕颜看着整理齐全的资料，暗暗吃惊。
千面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部门？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在组织内部，很多信息她都没有获取的权限。
只有随着任务的深入，以及职阶的升级才能接触到。
千面人就是其中之一，传闻她们一共有一千个人，也有人说千面人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只是由一人扮演着千面。
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们的脸，她们始终带着施加了视界遮蔽的面纱，也没有人听她们说过一句话。
她们要么带来情报，要么带来敌人的项上人头。
“钟无弦，年龄17岁，家住玉南里棚户区182号。”
“幼年时曾在青山孤儿院生活，后被一对猎户父母收养，现和妹妹钟伊儿相依为命。”
“果然是他。”
楚青铭不禁有些激动。
那场火灾事发突然，而且距今时间久远，很多资料都遗失了。
他们苦求而不得的和嗜火者有关的线索，竟然在因缘际会之下出现在了身边。
“想要调查到嗜火者的下落，就必须明白他作案的动机。”
“钟无弦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