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一部“时光电梯”
第三十七章 有一部“时光电梯”
“这一天天的，真把我闷坏了，不出门儿，不活动活动，人都锈了。”张宝玉絮絮叨叨，她确实被闷坏了。
“阿姨，不出门不活动，是天太热了吗？可以早晚凉爽的时候出去走走。”宋言说道，虽说没有母亲，从没有和这般年龄的阿姨妈妈亲密关联过，但和寂寞中的张宝玉聊会儿天，却还是极有耐心的。
“唉，动弹不得了……”张宝玉话说了一半，就有些后悔了，她不想让自己摔伤的消息，传到儿子那里。
在她心里，儿子夏森林是个一心做事业的人，作为父母，不能出手相助，也绝不能再添麻烦。
细心的宋言没有放过张宝玉话里的话外的异样，关心地追问了几句，张宝玉支吾着，最终还是向宋言和盘托出了自己流年不利祸从天降的一劫来。
尽管宋言关心的一再追问伤情，张宝玉一直避重就轻地表示，自己身体素质过硬，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临了又特别嘱咐，不要让夏森林知道，免得他一边忙的自顾不暇，一边牵肠挂肚，扰乱了儿子的工作和生活。
这话在宋言听来，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是担忧、是惦念，又好像都不是，不过心里泛起的酸楚是真实的。
宋言有几日没有见到夏森林了。
农庄收获在即，虫害依然严重，产量眼看就要腰斩，夏森林在农庄与害虫争夺劳动果实，日夜奋战。张江的实验室，与兰光并肩作战，关于植物农药的新一阶段的研发又启动了。他忙碌的像一只上了劲的陀螺，风尘仆仆，案牍劳形。
小院中，宋言完成了两个甜品的制作与拍摄，绿豆沙百合羹，椰浆西米露。她坐在树下，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的两个作品，乘着穿堂而过的凉风，心里不禁感叹，还是这一丝甜香，最能安抚挑剔的味蕾乃至浮躁的身心。
她拿起手边的手机，给几日没有照面的夏森林发了条微信，告诉他，“食言”工作室今天刚出的作品请他品鉴，并附上作品两幅作品靓照，让他务必在最佳品尝期内在冰箱里找到它们。
发好微信，宋言仔细的将另两份甜品封好，贴上不干胶标签写上日期，收进冰箱。她走进屋内，在电脑前坐下，手机便响起微信提示音，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不禁笑了起来。“哇哦，饥肠辘辘、昏昏沉沉，美食在前，即刻清醒。”夏森林回复微信道，还附上几个垂涎欲滴的表情。
对于错过了饭点的夏森林来说，宋言的微信如夏日清风，来临的极是时候。
当时，他刚一场实验告一段落，饥渴难耐抓起一瓶矿泉水一通猛灌，半瓶清水下肚，饥饿更猛烈地从胃里翻涌上来。这时收到宋言发来的微信，隔着屏幕都 能闻到食物发出的甜香。
一位牵挂的妹子，精心制作的美食，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儿了，他换下实验服，清洗一番，抓起车钥匙乐颠颠地向车库跑去，夏森林心里美的直冒泡。
被丢在实验室的兰光，眼见夏森林一阵风似的没影了，心中有些懊悔，他也想和夏森林一起回万宜坊，当然，也不单纯为了美食，不过，昨天就应下了吴如意的约会，此时只能无可奈何地目送。
窗前，宋言在电脑前编辑好“食言”微博，正被评论里粉丝幽默的留言逗得乐不可支，不明就里的人看上去，这个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一个人笑出声来的姑娘，应该更好笑。
夏森林在廊檐下站了一小会儿了，宋言豪未觉察。他望着窗前这个此时显得有些傻呵呵的姑娘，咧开嘴，无声地笑着，看上去傻的过犹不及。
夏森林身上散发的男人荷尔蒙气息，还是让宋言觉察到了，她扭头望向窗外，夏森林带着来不及收起看上去莫名其妙的笑容，尴尬的有些脸红。
“呃，一听说有任务，我就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夏森林说着，钻进卫生间一番洗理，再次出现在宋言面前，已是神清气爽。
宋言将甜品从冰箱取出，放在小院的桌上，道：“要知道你这时候回来，就早一些从冰箱里取出来了，那样口感会更好。”
“没有问题，请相信我专业‘食客’的味蕾。”夏森林乐颠颠地坐了，揭开盖子，啧啧称赞了两句甜品的品相，抓过勺子就是一大口，突然觉得不妥，忙停下嘴，摸出手机对着破了相的绿豆沙百合羹拍了张照片。
夏森林觉得，受此恩惠，要有所回应，当今，还有什么比拍照发朋友圈更真诚的致意呢？夏森林的微信朋友圈里，出现了绿豆沙百合羹和椰浆西米露的倩影，还附上略带文气的四个字：夏日清甜。他突然闪现清新的风格在朋友圈里招来议论。
宋言看了，微微一笑会意，点赞。
“夏天，我喜欢吃点冰凉的。”宋言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慢慢喝着手里的青柠茉莉冰茶。对于宋言一反常态的接近，夏森林放慢了吃喝的节奏，心跳却加快了频率。
“嗯，夏天冷饮、西瓜必不可少。”夏森林附和道。“冷饮少吃，家里做些冰镇的甜品最好，噢，我看你好像不是经常回家，嗯，我指父母那里。”宋言说着，略有犹豫。想象中张宝玉困在床上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
“哦，那是。”夏森林边说边点头表示赞同：“我是有大半年。没回合肥了，昨天打电话回家，他们两位呀，也没表示说想儿子了。”
“阿姨回去有一段时间了，下次电话代我向她问好。”宋言说道，一边是忙碌的儿子，一边是病痛中的母亲和忙乱的父亲，她按张宝玉的央求未透露她摔伤的消息，但终究是于心不忍。
“你们两位倒是互相问候啊，昨天电话里我妈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夏森林笑嘻嘻地说道。“阿姨，她还好吗？”宋言抬眼问道，话里有话。“她呀，唱唱跳跳，乐乐呵呵，昨天和她微信视频，没说两句就下了，说排练舞蹈去了，忙。”
两份甜品下肚了，夏森林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意犹未尽地盯着宋言手里的青柠茉莉冰茶。宋言会意地笑着，转身去厨房为他端了一杯出来。两人各捧着一杯冰茶，在院中的树荫下，享受着穿堂风带来的微凉。
“囡囡，起来，吃西瓜……”楼上阿婆在窗下唤着小孙女。“小时候，暑假，我的午觉都是闻着西瓜的清甜味醒来的。”宋言会心地笑着，道：“妈妈或是外婆，也是这么唤我。”
“哈，共同的记忆啊，小时候，谁的午觉还不是被西瓜的味道唤醒的，要是睡得沉，唤不醒，奶奶或爷爷就会用盘子装两块西瓜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十分钟之内，准醒了。”夏森林望着老屋说道，眼神里仿佛映放出幼年的时光，记忆中的小小片段。
“有时候想想真有意思，记忆里很多重要的事，都不大记得清了，倒是一些不经意的小瞬间，刻在回忆里了。”宋言若有所思地说，又好像领会到了什么，侧脸对夏森林道；“如果时光倒流，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夏森林喝下一大口冰饮，愣了神。这位理工男一时无法感知文艺女宋言特有细腻的情感。宋言却也并不等待他的回答，手托着腮，望着杯中沉沉浮浮的一颗小青柠，说道：“回家，乘上那部老电梯，它慢慢悠悠载着我，一层一层向上，我都能看见，每一层都是自己的旧时光。
我大学毕业了，穿着学士袍在草坪上拍照、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清晨，外婆看不见通知书上的字，急急慌慌的四下找老花镜。
外婆包粽子，专门为我包了一碗小巧的‘一口粽’，边包边念叨，文文气气的小姑娘，就要吃这样的粽子。
一早妈妈做好撒着葱花和虾皮的绉纱小馄饨，一边催促我吃好了上学去，爸爸在露台浇花，嘴里还哼着他百唱不厌的沪剧。
一个傍晚，妈妈蹲在地上为我穿上新买的跑鞋，她一头乌发闪着柔光，散着若有若无的洗发水的清香，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妈妈抬脸，笑容真美。”
说到这里，宋言端起冰茶一饮而尽，用冰凉的茶水，冲淡将要弥漫的感伤。
“ 我拼命地去按按钮，想让电梯停下来，我要去帮外婆找老花镜，好像是我有意藏起的、和她一起裹粽子，我还没学会裹‘一口粽’呢、绉纱小馄饨不能凉了，妈妈在催我呢，我想认真听听，爸爸唱的到底是沪剧的哪一段、我要再摸摸妈 妈的头发，最喜欢她乌黑柔亮的发卷了，想看她对我笑，哪怕凶我一下也行。”
宋言喃喃地说着：“我拼命地揿按钮，想让电梯停下，打开门，我要回到那些时光里去，和她们撒个娇、卖个萌、挨句骂都行，拥抱、爱抚、说说话，哪怕只是一句道别也行。”
宋言内心翻涌着波澜，她起身站在那里，却不知要做什么，愣了愣神，她拿起俩人空杯子，转身走向厨房去续杯。在厨房门口，她停了下来，说道“和最亲的人，在时光中走散了，只有梦可能让我找到她们，你现实拥有的，是我梦里寻找的，在我看来，太珍贵了。”夏森林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不知何时留给宋言一个背影。“抽出时间，回家看看……” 宋言说完，走进了厨房。
背过身去的夏森林，此刻双眼噙着泪水。
夜深人静，夏森林站在窗前，耳边回响着宋言的话，他体会不出宋言内心对亲情的渴望，但能感知她无所寄托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