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石洞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陈自景伸出手，汲取尸身的血气，转化为眷数。而后他使用天赋神通“驭伥”，将玄蛛女的魂魄提取出来，炮制成伥鬼。
伥鬼其实并没有很强的战斗力，不过陈自景认为这是因为法种【为虎作伥】等阶太低的缘故……没看见晋升丙中等后法种，伥鬼便可以发出精神冲击了吗？
他先前尝试过，这精神冲击的强度跟伥鬼本身的实力息息相关，而且能够叠加。
现在能够驾驭的伥鬼数量已经达到二十个，如果这么多伥鬼同时发出精神冲击……那画面可以想象。
将伥鬼玄蛛女收起后，陈自景便朝着溶洞里头走去。
溶洞口在刚才的战斗中，被玄蛛女给压塌了大半。
现在变成半露天的状态。
大股大股风雪往里头钻去，覆盖掉岩壁上厚厚的蛛丝。
溶洞幽深，陈自景脚底生风，也足足走了半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尽头。
挡在他身前的，是一扇厚重的石门，石门的中央有处凹陷，看样子是某种令牌的模样，只要将令牌放进去，便能打开石门。
但问题是陈自景没有令牌……高长乐倒是有，但是令牌放在杜其卓那，想拿也拿不到。
双眸幽暗，陈自景抬头，伸手握拳。
……
祭坛依山而建，山口外就是连绵的幽山……这是一处陡崖里的石洞，石洞前后两端都有石门，后端石门后便是祭坛所在，极为隐蔽。
杜其卓守在在祭坛的石门前，身前放着他的武器寒鬼枪。
石洞有道狭长的豁口，与外界相连，从这里远眺，能看见华阳县大半的地界。
不时有寒风从外头刮进来，将石洞铺满积雪。
他转过头望向遥远的那方，那里是华阳县城所在。
黑暗中有大片的火光冲天而起，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化成赤红色的鹞子，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杜其卓本是听从范常阿下达的指令，前往华阳县北部扫除鬼物……但是昨天他接到天师传来的消息，只得连夜赶回华阳县，前来镇守祭坛。
但是在准备折返的时候，却被同行的两个千户拦住，不让他离去。
见此情形，杜其卓明白自己的身份可能早就被范常阿知晓……所以才把他调到北边。
但范常阿估算错了他的实力。
杜其卓将同行的东明卫尽数杀死，骑马赶回华阳县。
东明卫肯定是不能回去了，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天师他们，而他自己则是守在祭坛这里，将所有阻碍仪式举行的可能都拒之门外。
“希望天师他们能撑得住吧……”杜其卓轻声低语。
话语未落，他突然听到阵阵犹如擂鼓的沉闷炸响传来。
他转过头，看见身前的石门正不断颤抖着，土石簌簌落下，似乎石门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门而出。
砰！！
砰！！！
石门上猛然间出现个拳印，不过须臾，越来越多的拳印浮现。
由浅及深，由少到多。
片刻后，轰然巨响传出，整座石门碎成十来块，散落一地；漫天尘土扬起，遮盖住杜其卓的视线。
沉闷而又低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其速极快。
声音回荡之时，似还在数丈外，而声音落地之时，已然逼近到了面前。
杜其卓放平呼吸，但见道挺拔身影从其中漫步走出。
雪下的愈发大了。
缝隙外的风雪刮得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摇撼着树枝，狂啸怒号，发狂似地吹开整个雪堆，把它卷入空中，寒风不住呼啸，方向变化无定。
在这旋风的怒号和呼啸声中，只听得一阵阵凄苦的声音，像狼号，又像远处的马嘶。
那道身影跨步而来，漫天风雪似都被他裹挟着俯冲而来。
有道是：鲲鹏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
那人从风雪中走来，正如那鲲鹏乘风而起，威慑至极。
这是何人？
杜其卓心中升腾起惊疑，尘土太大，他只能依稀看到半个轮廓，心中只觉得熟悉。
他握紧了手中的寒鬼枪，心中屏气凝神，神色凝重。
他知道来者不善。
那股杀气，毫不掩饰。
肆无忌惮！
“杜千户……好久不见。”来者率先出声。
“陈自景？”
待到杜其卓看清来人的面容之时，不由得面露诧异。
来人，正是陈自景！
怎么可能？！
感觉到陈自景身上传来的强悍气息，杜其卓心中骇然。
他前段时间见到陈自景，不过筋骨二关……筋骨二关的武夫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前些天杜其卓还觉得对付陈自景只是棘手，很难悄无声息的将他击杀，但现在后者给他的压迫感，甚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煎水作冰，无稽之谈！
杜其卓在心中咆哮，可是现实就摆在他的面前，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没想到杜千户您竟然是太平道的内鬼……我是真没想到。”
陈自景盘腿坐在杜其卓面前，像是平常聊天，“还记得当初我能加入东明卫，还是托您的福，在武道的修炼上您也给予了我很多的帮助。”
“没想到现在我们居然站在对立面，准备着以命相搏。”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只能说物是人非。”
“我也没想到来的会是你。”杜其卓长叹一声，“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杜其卓……不过是或不是又能如何？当初收下你也只是不想惹来事端，跟世家扯上关系。”
“是范常阿派你来的吧，也对，只有仙家手段，才能让你在半年内，就从刚进入武道到如今堪比脏腑三关的实力，想来也可笑，我走到你今天这步，足足花了二十年。”
陈自景：？
我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实力，管那范常阿什么关系，你不要自己脑补好不好。
不过陈自景也只是在心里吐槽，并没有说些什么。
“范常阿估计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这才把我派出去，还让人跟在我身旁监视我……我将那些人杀了赶回华阳县，你就又便找上门来。”
杜其卓心里似乎堆积着散不去的郁气，惆怅道：
“仅是丁境的炼气士便能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三十三重天上的仙人又当如何？”
“到底怎么样才能将他们杀死……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听着这话，陈自景若有所思。
范常阿早就知道杜其卓内奸的身份？
那为什么当时幽山除鬼还会遭受太平道的埋伏。
“其实我是自己来的。”陈自景斟酌片刻，开口说道。
“嗯？”
杜其卓疑惑地望向陈自景。
“我跟范常阿没有任何关系……这次就是单纯的来抢黄天神魄的。”后者说道。
杜其卓深深看了眼陈自景，也不知道信没信他说的话。
半晌后，杜其卓开口道：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既然你是想抢黄天神魄的，那不如等仪式快结束了，我们再动手。”
“请便。”陈自景说道。
反正仪式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才结束，他也不是很着急……况且刚刚搏杀玄蛛女，又接连调用血气撞开石门，陈自景现在的状态也不是最佳，花些时间调整也好。
“我出生在云国的渭水郡……那是个很小的郡，而且整个云国都是地广人稀，渭水郡整个郡的人口加在一起可能还没华阳县的人口多。”
杜其卓陷入回忆，缓慢地将自己的经历道出。
“我家里有七口人，爹娘，还有我们五兄妹，家里以捕鱼为生，我跟你说渭水里鱼可多了，各个肉质肥美……不是大河，大河是渭水龙王所在，都是在支流小溪捕的鱼，生活虽然并不富足，但也过得很好。”
“但在我十七岁的时候，罗浮山福地的仙人幽冥子要炼制杀伐仙宝，需要血祭百万魂魄……他找到云国身后的逍遥山福地，以代价换取了渭水县，也包括其中数万的百姓。”
“你以为他会把我们全杀了吗？将整个云国百姓全杀了也不够数。”
杜其卓眼里迸射出怨毒的火花，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
他咬牙道：
“幽冥子在渭水郡设下阵法……我也不知道那阵法叫做什么，身处那阵法中的所有生灵，自身生长速度都会翻上十倍，消耗的寿命也以十倍的速度消耗。”
“我在里面待了四年，现在已经五十七岁了。”
杜其卓望向陈自景：“四年前，我跟你是一个岁数。”
陈自景默然。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这阵法只是幽冥子圈养的一环，他还往渭水郡里投放大量的桃花瘴气，吸入这种瘴气后，不论男女都会丧失理智，变成只懂得繁殖交欢的野兽，夜以继日，直到怀孕为止。”
“而那阵法的存在又让十月怀胎缩短至一月，一个妇女在一年内便可繁育十胎以上，生出的幼儿又能在极短时间里成长，继续繁衍下一代。”
“这短短几年里，渭水郡的人口翻上数十倍，可他们没有自己的神智，就连衣服都没有，白花花的像是数十万头肉虫，每天就是交配，交配，还是交配！饿了就等待幽冥子从天上投喂山峰大小的肉糜……我每天就活在那种地方，靠着从县城里找到的黄天法器保持神智，靠着练武压制桃花瘴气入体的痛苦。”
“可我的爹娘，我的大哥大姐小妹他们不行……看着他们变得痴傻，整日流着涎水干那腌臜事，看着乡亲们变成这般鬼样，我活得有多痛苦！！”
随着自己的陈述，仇恨袭上心头，杜其卓脸皮止不住地抽搐，身子哆嗦得像风雨中的树叶。
听着杜其卓的描述，陈自景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只是想到了前世的肉鸡。
二十八天的速成肉鸡。
“加入我们吧。”杜其卓喘过气来，看着陈自景道。
“我说的你可能没有感觉……但从无生崖那事你就能看出，那些炼气士，那些仙人根本没把我们当人！”
“我们要团结在一起，才能反抗，才能把那群仙人杀死！”
看着歇斯底里的杜其卓，陈自景面色淡然，反问道：
“所以就去信仰黄天吗？这些神明跟仙人又有什么区别？太平道起事时，杀的人会比仙人少？无生崖那数万军士，难道不是你们太平道设计去送死的？”
“……这些牺牲是必须的。”
杜其卓沉默片刻，涩声道。
“被害死的那些人可不会这么想。”陈自景冷笑。
“我只是想复仇。”杜其卓起身，举起寒鬼枪，指向陈自景的眉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不会让你从这里走过去的。”
陈自景抽出碧落黄泉刀，刀锋直至杜其卓的面门。
“你拦不住我。”
陡崖外风雪呼啸。
石洞里剑拔弩张。
无需多言，陈自景箭步上前，刀锋锐利，横里劈，竖里刺，越来越快，长刀发出呼呼的声音，将刀一竖，胳膊一展，碧落黄泉刀便直直朝着杜其卓的喉咙刺了过来！
崇虎刀术·虎睁目！
幽黑的虎煞疯狂咆哮着，附着在碧落黄泉刀之上，化作丈高的漆黑猛虎，居高临下，冷冷的俯视着如同蝼蚁一般的杜其卓。
陈自景低声嘶吼，那漆黑的猛虎虚影也浮现在他的身后，照着陈自景的动作朝前扑出。
明亮的长刀，飞向空中，转瞬之间就飞到了杜其卓的眼前，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似乎下一刻……
便能人头落地，鲜血滚滚！
大雪滂沱，雪花簌簌落下的声响传进杜其卓的耳畔，落下的发丝挡住视线，他长吐口气，握紧寒鬼枪。
望寒枪法·万鬼哭嚎！
呼啸的破空声划过定格的地平线，奏鸣的旋律是枪身上空气流动的声音，是致命绽放的瞬间。
枪影交错着陨落、飞舞，闪烁的残影连连出招，轰鸣的幽光陨落大地，凿开一条碎裂的光芒。
幽蓝色的长枪撕裂空气，枪杆弹抖，气流炸裂。
寒鬼枪破空的瞬间，空气中都荡起浅浅的波纹，横掠而过的同时，更有一团团的白色气浪炸开。
其速度之快，难以捕捉！
只见狭隘的石洞中，黑色刀芒跟幽蓝枪影相向而去，轰然相撞，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