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白寻觉得唐免此刻的神情十分令人愉悦,他已经可以想见,日后唐免再见那个沉骄,一定会逮住他狠狠地教训一顿,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喝酒吃菜,半天也没人说一句话。白寻解决了自己的事,就开始操心起唐免的事情来:
“你……我还以为你是为着我的缘故生气,所以这段时间才如此奇怪。可若不是为着这事,难不成你是为着天帝的缘故?”
见唐免面色一沉,白寻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于是他说道:
“其实天帝根本不会对你下手,不管他和麒麟族有什么过节,至少表面上来看原本应是一团和气的。他可以事后编个谎话出来,像那天他就一直在说麒麟族行刺他,显然是已经打算好了用这话掩人耳目。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多杀一人,否则又要编更多的谎来园,岂不麻烦?”
唐免点点头:“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不会杀了我,可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捂着脸:
“可我怎么能不恨他?麒麟族原本与世无争,云海秘境也常年封闭,只有节庆才会有皇族出来觐见天帝。天帝他觊觎麒麟族至宝醉仙笛,就拿我当敲门砖,等麒麟族办婚礼请天族人观礼的时候,屠了麒麟全族。”
唐免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又使劲吸了一口气,像借酒壮胆一般鼓足勇气,带着哭腔轻声说道:
“我就是他手里的那把刀,他杀了人,血却都归在我的身上。雨生太子倒在地上,还没气绝的时候,眼睛就那么盯着我,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他……”
唐免内心满是自责和痛苦,她总能梦见那些倒在地上的麒麟族人,他们的眼睛全都盯着她,她跪在地上哭着道歉,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的手里正握着刀,粘稠的血液顺着刀尖滴在地上。
所以她最近总是失眠,醒来后就不敢再睡。因此这些日子她总是精神恍惚,即便她努力装作正常的样子,可还是被白寻看出来了。
白寻凑过去,蹲在她跟前仰头看着她,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别想这么多,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这场祸事并不是你给麒麟族招惹的,是天帝贪心不足,麒麟族人的血,全都应当归到他一人头上,跟你没有关系。”
唐免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强撑着这些日子已经所剩不多的理智回答道:
“你说得对,这事与我无关,我不该如此自责愧疚,可我这些日子止不住地做噩梦,我……”
白寻站起身,把她揽在怀里,一手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有我呢。咱们晚上点上安神香,就不会做噩梦了……”
唐免哭了好长时间,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连日来的痛苦都被压在心底,唐免着实是憋坏了,这么好好地哭一哭,反而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口气顺畅了,连身子也轻快了不少。
于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唐免想起一件事,拿筷子敲了敲碗沿问道:
“对了,有件事我还真忘了找你算账!”
白寻:“???”
他早就忘了自己隐瞒身份这件事,唐免这么一说他还没反应过来,于是露出一副茫然无知的神色。、
但唐免只以为他是故意装傻,于是故意冷哼一声道:
“哼,我且问你,你怎么就成了魔君的儿子了?”
“!”白寻这才想起这档子事,脸色一下变得无比尴尬。不过唐免这么一提起,他倒是想起一桩事来,若再不说,怕是很快就要出大事了。
于是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那个……”
唐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把白寻看得心里直发毛,他紧张地干咳了一声:“咳,那个,这事……咳,我……”
“你……”唐免故意学他的样子,尾音拖得老长,白寻听了笑得更尴尬了。
“这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其实我确实从小就流落街头,我虽然是魔君的儿子,可是几乎不怎么回魔界的。”
白寻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看了唐免一眼,唐免则是一副“我听你瞎掰”的表情,不信任地盯着他看。
“真的!”白寻急了:
“我父君一共有62个子女,我是第43个,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我母亲。不光是我,我父君的其他儿子也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
唐免惊了,天帝就够渣的了,这魔君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点都没对不起自己魔君的称号。
白寻喝了口酒,挠挠头:
“你也看见了,他长得着实不错,身边自然魔女众多。女妖女仙女鬼甚至是人类,也多有对他痴迷的。这身边的女子一多,怀孕的就多,我父君又不爱收纳后宫,故此生下孩子之后,这些女子就都被送走了。如有那苦苦痴缠的,愿意抱了孩子走也可以,但若非要留在我父君身边,那就只得一死。”
唐免听明白了,白寻的生母要么是甘愿放弃他独自离开,要么是苦苦痴缠被魔君杀了,无论是哪种,对白寻来说都太残忍了。于是她端起酒杯敬了白寻一杯,然后道:
“过去我时常自怨自艾,怪命运不公,为何母亲早亡,父亲又对我如此冷若冰霜。但今日听了你的身世,才知这世上也有许多比我更加可悲可叹之人。”
白寻慌忙举杯拦住她道:
“哎,这话不对,身世都是注定的,但人生却是我们自己过的。可悲可叹不在于天生如何,而在于我自己心境如何。我如今活得洒脱自在,爱便是爱,恨便是恨,除非我愿意,否则没人拘束得住我,这便是可喜可贺,别搞得好像我很可怜一样。”
唐免笑了,于是举着酒杯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意思是要敬他。于是白寻把自己的酒杯往前一伸,碰了下唐免的,两人相视一笑,饮了此杯。
唐免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酒举起来:
“先前是我狭隘了,这杯酒一是道歉,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你的气度看低了;二来嘛,要敬你,我一向是个看起来豪爽洒脱的女子,但实际上心眼小得很。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今往后,定要做个人间话本里的女侠,一剑斩烦忧!”
“你先别忙着敬我,”白寻道:“其实我有另一件事,要向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