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舐犊
“平反?”
温知言自嘲般地笑了笑:“这里一不是官府,二不是金銮殿,只有我们几人,知言如何平反?”
李弘晖更加不解:“那知言废了这么大的心思让我们每个人说出真相又是为什么?你替父申冤这么久,从流放地逃出来唯一的目的,不就是为温将军、为温家平反吗?”
李弘晖想了想,又道:“为何不向父皇告发我们?”
“哈哈哈哈哈,告发,告发有什么用……”
温知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用手背狠狠抹掉:“我所求的一切终于有了结果,但这结果已经没有意义了。”
“什么?温家世代忠贞的名声,知言也不要了吗?”
“要它有何用,温家已绝后。”
李弘晖看不得她满眼绝望的样子,劝解道:“我可以受罚,这是我做错事应得的,若知言想向父皇告发,我愿意做知言的证人。”
“但……知言还在,温家不会绝后,你就是温家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温家还要靠你将这血脉传承下去。”
温知言摇摇头:“王爷,你还记得刚刚宋大人说的吗?”
李弘晖费解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知言是指?”
“刚刚宋大人说,我们温家也脏得很。”
“这,这是什么意思?”
温知言的眼泪如雨滴落下:“我的父亲,温崇毅……不,他本名不叫温崇毅,叫王义。他原本是我祖父麾下一个穷苦落魄的谋士,因智谋出众得到提拔,又因我祖父赏识,将我母亲,镇国公府顶顶尊贵的大小姐许配给了他,他才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
“因是入赘,他改了温家的姓,祖父为他赐名为温崇毅。大婚宴上,他向祖父保证会将温家门楣继续发扬光大,一生也只会爱我母亲一个人。”
温知言擦掉眼泪,语气狠厉起来:“他,说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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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
雨夜,温崇毅戴着蓑笠冒着大雨策马回到镇国公府,仆人侍女们烧好热水端来饭菜,将他伺候地舒舒坦坦。
温崇毅吃饱喝足,温夫人又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老爷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
温崇毅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圣上今日有要事相商,我便回来得晚了些。”
温夫人将参汤放到一旁,看着温崇毅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不解:“老爷刚回来,刚刚休息好,怎么又要出门?”
“还有事要去找一下阁老,你不用等我,晚上先睡便是。”
温崇毅打着伞,毅然决然踏入大雨中。
“哎……”
温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酸涩地低下了头。
成婚二十载,温崇毅年年只能从边关回来短住几个月,他们夫妻二人已近半年未曾见面,但他刚刚却不看她一眼。
温夫人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手边之余一碗凉掉的参汤。
温崇毅没有叫温家的马车,他出门后匆匆在雨里行走,来到一间漆黑的小院中,院里有一辆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商户使用的马车。
而温崇毅坐进去,对车夫报了一个地址,嗒嗒的马蹄便响彻这雨夜的街道。
大概行到快要接近城边的一家巷子里,马车拐了进去,在一户小小的院子前停下。
温崇毅刚下车,里面便有一个女子撑着伞来迎他,二人热切地走近院子里。
接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跑出来,欢心雀跃地叫他:“爹爹,爹爹!”
“衡儿乖,这几日来京城住着,还习惯吗?”
女子将桌上已经备好的姜汤端给温崇毅:“衡儿从小在边关长大,再恶劣的环境都经受过,到了京城这么好的条件,哪有不习惯的。”
被叫做衡儿的少年在房间里忍不住挥弄拳脚,嘴里不停:“爹爹你看,我的功夫怎么样?”
“你的功夫从小便是爹爹亲自教的,自然不会有错!”
温崇毅看着少年,欣慰的表情悦然脸上,一边喝着姜汤,一边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女子在灯光下显得柔美善目:“夫君也真是的,这么大雨天还出来,小心你的身子。”
“无妨。”温崇毅摆摆手,“今日从宫里出来先回了镇国公府,将温家的马车送回去,洗了热水澡吃了热滚滚的饭才出来的。不会受凉。”
“这么晚,温夫人不会问什么吗?”
女子似有些担忧,温崇毅摆了摆手:“朝堂上的事,她一向不过问。再说,这么大的镇国公府需要她打理,她平时也一个人习惯了,不会在意我今夜行踪的。”
“那就好。”女子叹了口气,“总归是我们对不起温夫人。”
“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若真要说对不起,还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生了这么好的衡儿,跟着我在边关隐姓埋名吃了十几年苦,我却始终无法给你一个名分。”
“名分不名分的,青雪不在意这些,青雪只知道,十几年前被老爷救下时,青雪就是老爷的人了。”
“我的好青雪,委屈你了。”
温崇毅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你放心,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夫君全都知道,夫君保证日后不会让我们的衡儿受委屈。”
“真的?”
称为青雪的女子惊喜地从温崇毅怀里抬起身子,一脸热切地望着他:“我们衡儿,能上镇国公府的家谱了?”
温崇毅摇摇头:“那不会,若我将衡儿上了温氏家谱,言官们的折子定会将我淹死,圣上即便想保我都保不了。”
“那……”
“我今日请了圣上恩典,可以让衡儿独立立府,想去战场历练,还是为朝做官,都看衡儿的喜好,我这个当父亲的,必定全力护好衡儿。”
温崇毅看向不远处练拳的儿子,内心更是满足。
青雪也欣喜起来:“真的?圣上答应了?圣上知道衡儿的存在后有没有为难夫君?夫君若是为难,不急于这一时,我和衡儿粗茶淡饭一生也便够了,只求夫君常伴左右,咱们一家人团圆和美。”
“得妻如你,夫复何求?”温崇毅蹭了蹭她的脸,“放心吧,圣上也是做父亲的,舐犊之情,人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