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布尔先生
睁眼看到的是天花板上一盏造型繁复华美的吊灯，镀银金属和大量的水晶垂饰彰显着奢华和优雅，数个喇叭口造型的水晶灯罩中，暖黄色的火焰正在散发出光芒。
一根黄铜色的细小金属管道从吊灯顶端延伸出去，掩藏在天花板上的精美花纹雕刻之中。
这是……瓦斯灯？
夏沐根据吊灯的形象做出推测，随即又有些茫然的将目光移向四周，看到的却是一间卧室。
一间装饰古典、奢华的卧室。
而此刻的他，正穿着一身丝绸睡衣，躺在一张尺寸惊人的华贵四柱睡床上，床边的帷幔已被掀起。
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将自由生长了三个多月，已经下垂遮住眼睛的长发撩到一边，夏沐感觉自己的思维犹如被锈蚀的机械一般生涩。
“安布尔先生，您醒了？”
一个女性声音从床边传来，尽管内容在表示关心，可语气却是僵硬而毫无生气。
这个声音所用的并不是夏沐认知当中的哪种语言，但不知为何，他却能够轻易明白其中含义，就好似对待母语一般的熟稔。
他转头看去，说话者就站在华贵大床的边上，可与预想中不同的是，对方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身高一米左右的人偶。
这是一个球形关节女性人偶，拥有一头微卷的如同流水一般的银色长发，穿着一件紫黑色束腰长裙，上面的装饰花纹优雅而又繁复，带有明显的维多利亚时期风格。
人偶裸露在外面部分的肤色白皙，不知是由什么材料所构成，它五官精巧，双瞳是血液一般的鲜红色，模样看上去似乎栩栩如生，简直如同真人。
可不知是制造工艺原因还是有意为之，这个人偶在一些细微之处却又与真人有着显著差别，而且其所展露出的表情与动作中还透露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僵硬感。
足以将恐怖谷效应拉满。
一个……会说话的人偶？
视线在对方身上那些非人的特征之上短暂停留，令夏沐感到意外的是，他发现自己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惊讶恐慌情绪。
哪怕是面对一个能交流的诡异活人偶。
被困在实验室的一百天里，他对着一具尸体说话，和一块面包唱歌，与自己的影子聊天……
他与一切事物交流，假装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只有这样，才能稳定那日渐脆弱的神经与精神。
而现在，他遇上了一个能真正交流的个体。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夏沐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的是与对方相同的语言。
安布尔……
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安布尔，先生——夏沐·安布尔，您是公馆的主人。”
人偶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似乎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奇怪之处。
夏沐·安布尔？
没来得及细究自己多出的这个姓氏，夏沐立刻又注意到了对方刚才话语中的最后一句：“公馆？”
“这里是噩梦公馆，安布尔先生，您是公馆的主人，而我，是这里的管家，管家阿德曼。”
这个自称名叫阿德曼的人偶的回答依旧机械呆板，却又再次固执的强调了双方的身份，似乎这是某种十分重要的信息。
噩梦公馆？安布尔先生？阿德曼？
夏沐轻声重复着这几个有些怪异的名字，僵硬的头脑终于开始缓缓恢复运转，迟滞的思绪与回忆再次浮现。
他想起了那死一般压抑的废弃实验室，想起了自己之前数个月的经历，记忆最后停留在那黑白交错如同火焰一般的浓雾之上……
是的！
自己穿过了浓雾，走进了那扇“传送门”！
这里就是“门”的对面？
夏沐再次转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无论是屋子中各种陈设的年代感还是那个诡异的活人偶，似乎都说明了这是一个与自己认知中有所差异的世界。
他突然瞪大双眼，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并不准确：
那扇“门”，或许要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诡异，其所跨越的也绝非只是空间那么简单。
而现在，“门”消失了，那自己又是否还能再返回实验室中？
而且——
脑海中无数的疑问升起，夏沐再次看向那个毫无生气的活人偶，对方刚刚说过，自己现在是这里的主人，而这个人偶则是一名“管家”。
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么一个诡异的东西，可这是眼下自己唯一的信息获取来源，不妨做些尝试。
“阿德曼，我需要一面镜子。”
之前的经历让夏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语气也是平淡无比。
人偶似乎对床上之人方才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依旧是张口发出机械的声音：“落地镜在卧室那边的角落，衣柜旁边，安布尔先生。”
顺着人偶所指的方向看去，房间另一边是一个巨大的木质衣柜，而在衣柜旁则静静立着一面落地镜。
夏沐起身下床，双脚踩在羊毛地毯上，他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神和举止自然柔和，不去过多的关注那个诡异的人偶，迈步走到镜子前。
镜框由木材雕刻而成，上面装饰着金属纹路，甚至还镶嵌了不少的宝石，而在镜面之中，自己留着邋遢的胡须与长发，过去的三个月中他并没有心思对此进行打理，当然，那废弃的实验室中也没有可供利用的工具。
唯一的不同是他在实验室中临时找到的白色大褂变成了现在穿着的丝绸睡衣。
“样貌并没有变化……”
口中禁不住喃喃自语，可夏沐脑海中却因此而变得更加困惑。
老实说，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另一个人。
可是并没有。
自己并没有穿越到什么公馆主人的身上，占据他人的身体。
自己依旧是自己，之前的一百天经历也实实在在留下了痕迹。
跨过那道雾门的，并非只是自己的灵魂，还包括了躯体。
可在这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自己依旧是夏沐，那身份又是如何发生转变的？
镜子影像中的眼神渐渐变的凝重，终于，夏沐敏锐的抓住了一个重要细节，是那个人偶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安布尔先生，您醒了？”
看着镜中自己的长发和胡须，夏沐心里十分清楚，实验室的经历是绝对真实存在过的。
可对方那句“醒了”又是什么意思？
换个角度想，当自己在实验室中尝试打开电子锁，还未穿过那扇雾门的时候，在这个卧室里躺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阿德曼，我沉睡了多久？”
夏沐试探着开口，想先搞明白这座公馆原本的主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也是永恒，这里是噩梦公馆，安布尔先生，时间在此并无意义。”
僵硬的声音在脚边响起。
那个诡异的人偶已经在悄无声息间来到了夏沐的身边。
双眼微微眯起，夏沐此刻心中更多的是警惕，而非恐惧。
他与一具尸体在一个密闭空间内呆了一百天，恐惧这种情绪早已淡化，一个人偶还吓不倒他。
正要再次开口，夏沐却突然一愣：
对啊，尸体！
自己当时是抱着那具黑袍尸体一起过的雾门，如果真是因为那扇门而来到的这里，那为什么只有自己过来了？
那具尸体呢？
有些茫然的抬起双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之上。
从床上醒来后，一直到现在，他的右手始终都无意识的捏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与一张扑克牌差不多大小，上面断断续续有着一些圆形孔洞，这些孔洞的位置看上去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
“这是什么？”
夏沐翻转着手中的卡片，心头升起的是更多的疑惑：
尸体不见了，却多了一张古怪的卡片？
“这是一张数据卡，安布尔先生。”
脚边的人偶阿德曼突然开口，它的脖子高高仰起，鲜红却无神的双目望向夏沐手中的卡片：“看来是有东西闯入了您的睡梦之中，而您将它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