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净仙子
正阳历六月初九，风和日丽，大日正骄。
宝象山下，天王城九重浮屠的司祭与庙祝们齐聚山脚之下，像是在晒太阳。
大日乃正阳界立锥之本，亦是日巡神祇法力根源。
可以说，在正阳界，就不会有不喜欢太阳的生灵。
如果有，那多半就得被抓起来好生拷打一番，逼供求真看他是不是那幽诡邪魔之徒。
不过今日，为镇狱天王主持法度祭祀百余年的祭司好像是因年事已高。
大日炙烤之下，竟是有点出汗了。
“嗯...内个，真君...”
“快了。”
司祭刚开口，青年模样的转世真君便立马回答。
他就算不用神通法眼也看得出，司祭与庙祝们都有些着急。
他也急。
星月界那头天魔的血裔作乱接连屠戮数座村庄小镇，他刚刚才斩杀七之有四，尚且还有两头处于重伤隐遁的状态。
当他得天书传讯，知是正阳界天王遇险，便立马放下手头事物赶赴。
若不是想起之前某位至交故友曾有所托，他也不会去找那走路慢悠悠还不肯让自己带着走的女人。
但现在可好，人镇狱天王的司祭与庙祝都已经急得冒汗了，那人却还不见踪影。
青年真君微微皱眉。
果然公事私办乃为不正，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可自己方才还跟天王主祭说，是因自己独善斗法这才请了外援。
现在又说自己一个人进去，好像不太好。
...
要不先把那女人打晕了拖过来再说？
主意敲定，青年真君便要转身。
而他这一动，天王主祭两眼都快虚成一条线，随着那青年真君转身方位将视线拉远。
“来了？嗯...来了来了，确实来了。”
“真君法眼神通果然高超。”
青年真君稍有踟蹰。
“...嗯。”
司祭身后众人闻言亦是远眺，可半天还是不见其踪影。
许久过后。
众人才看见青天边际，有一朵祥云拉着长长的尾流向着此方赶来。
来者速度其实丝毫不慢，但相比起之前那道从天际滑落的雷雳，确实有些慢慢悠悠的味道。
众人等候之余，亦不忘赞叹。
“我等过了这么久才能发觉...真君的神通到底能看多远？”
“真君那天眼神通名不虚传，司祭亦是法力深厚，我等还是远不足为天王大人分忧啊...”
青年真君看了那虚着眼睛好似笑眯眯的天王主祭一眼，心中亦是高看其一分。
方才转身之际，若不是那司祭开口，连他都还尚未察觉。
此人身为镇狱天王司祭，按理来说应该没有法眼类神通。
如此便只能说明，这位司祭虽然看上去气血稍有衰败，但法力不减心眼俱明。
不愧为镇狱天王之主祭。
又是一炷香过后，天际间的祥云降落于宝象山脚下。
天王主祭赶紧上前打算寒暄。
“真君所请，原是玉净...”
“可让我们好等。”
青年真君一开口，天王主祭便觉得自己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自祥云而落者，面覆薄纱，眉如远山，身披玉缕，头顶宝莲裹玉婵真丝，天仙下凡几字可谓与之量身定制。
本该是这样的...
现在嘛...
那祥云之上的女子，额头冒汗，发丝凌乱，胸口起伏颇剧。
显然是赶路赶得有些急了...
这般，那青年真君还出口便是数落。
须发皆白的天王主祭是怎么也不敢接这茬。
所谓宾客之礼，在于一个体面。
但这转世真君就好似天赋异禀一般，极其擅长把场面搞得很不体面。
他们确实等了有一会儿，等的时候场面也确实有点尴尬。
可本来只要等到了这位仙子，靠着自己这周转百余年的圆滑，场面该有所缓解...
你这一开口，我这老骨头还能怎么打圆场？
怪真君赶路太快？怪仙子赶路太慢？
都不对吧？
那怪谁？
难不成怪我？
你看，你看...
人本来以慈悲为怀以脾气好出名的仙子，现在都给气得开始发抖了。
我能怎么办？
天王主祭打定主意。
开看！
你们不开口，自己绝不用这张老脸去接屁股。
见大家都不开口，青年真君这便以身作则率先打破僵局。
“哼，若不是你非要自己赶路，何以落得此般下场。”
司祭/庙祝：牛。
不愧是真君大人，说话就是好听。
法眼之下，青年真君自然是能看到司祭与庙祝对自己投来的赞同之情。
当即便向那气喘吁吁的女人投去不善的目光。
本来就是嘛。
要不是这女人死犟。
自己拎上她最多个把时辰便能赶到，她也不至因赶路耗费多余法力，还搞得自己气息紊乱五蕴不调。
这副样子还怎么直接进镇魔塔面对不祥？
更别说，她还让自己跟着被别人怪罪，当成是那自傲自恃之辈。
而那云上仙子，看见这分明是‘请’自己来帮忙的家伙居然用这般眼神看向自己，顿时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要我说多少次...不是谁都如你那般能够脚踏雷雳而行，那是你的转世神通，你不惧雷雳，不等于所有人都不怕。”
青年真君闻言，答道：
“并非让你踩在...”
“那你是要让我骑着你过来？！”
司祭/庙祝：哦牛啤...
没想到这位声名远扬的慈悲仙子还有如此一面，长见识了。
‘不用，拎着就行。’
青年真君本打算这么说。
但他看了一眼女人那倒握的净瓶微微发抖手掌，皱了皱眉头，决定不再开口。
哼，三言两语便要内斗。
就是因为这种风气，大日一侧才会不断被邪魔宵小看轻。
现在的仙圣神佛及其侍者族类，多是这般不堪，分不清主次，看不明真凶。
诡邪之类都快跳到脸上了，还在内耗，不仁亦不智！
见那二楞子真君终于不再开口，天王主祭也终于是找到了进场时机。
“玉净仙子，还请息怒。”
“两位远道而来，吾等虽未备接风洗尘之宴，但一顿斋菜一杯清茶还请务必让我等奉上，两位...”
“不必，直接带我们入塔便可。”
天王主祭眼角不觉间一抖。
“真君，您不远万里前来协助我等，玉净仙子亦是多有劳累，此般宾客之仪还请务必让我等着落。”
“否则，损落了天王大人的声名，我等可担待不起。”
青年真君闻言本还想斥责。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吃饭喝茶讲礼节？不是你们浮屠塔天书传讯说有险情才让自己放下手中事赶来？
结果让我过来吃饭？
我请你吃雷要不要？
但听完后一句话，青年模样的转世真君又像是好生思量了一番。
最后点头应了下来。
见这二愣子松口，天王主祭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真君，仙子，请。”
似乎是终于遇到个会讲人话的，玉净仙子也是尽力调整内息，让自己平心静气。
她强忍怒意拈花行礼道：“有劳主祭。”
青年真君见此心中一哼。
果然如他所想。
天王主祭分明有些水平，像是能看清主次轻重的人，这时候却偏要干这种多余的事。
什么接风洗尘宾客之仪，他当然不在乎。
但这小肚鸡肠的女人可不见得。
天王主祭是怕这本事不大名声不小的女人回头折损天王，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自己还是耐心点好了。
突然，那好不容易调整好面部表情拈花而笑的仙子脚下步伐一顿。
拈花的手指逐渐握成了拳头。
她仍旧微笑回头，只是声音好像已经咬碎了口中银牙。
“...我听得见。”
青年真君见状非不惧怕反倒冷哼一声。
“擅窥人心，非礼也。”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