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七天过去了,古惜被人吊在了王都东门的城墙之上,向诸神谢罪。期间,她靠着每日的晨露雨水苟活到了现在,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七天的时间,足够古惜空洞的眼睛结痂愈合停止流血,也足够让公羊珊换上的新眼睛修复如初。
二十一年,她足以见到天光,看尽世间千颜。
而这边,老天爷不知抽了什么风,狂风骤雨连下七日不止,仿佛要将世上所有的灾难祸疫降临人间!
这为期不到半个月的天怒让黎民百姓吃尽了苦头,也使得他们将怨气通通出在了古惜的身上。
归英乃国之大师,他身为一介半仙,德高望重。他说什么,这平头百姓就信什么。
他说古惜是天煞孤星,杀孽过重,老天降罪于雍国,就是为了要他们杀掉古惜,以平天怒!
成霖儿疯了,只不过她疯了,也还是想着要了古惜的命。她不仅要古惜死,还要她死得难看,死得遗臭万年。
一纸判书下来,古惜被判了当众剥皮。
这刑法古惜以前听过,可没想到如今,居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间痛苦,不可用言语形容。
那天雨下得很大,大到王城的路上积水尺高,迟迟不下。
那一路上,古惜由着数百人组成的方阵,游街示众,一路走向法场。路上的行人动辄对古惜唾骂,扔些烂菜叶子,好像古惜杀了他们全家一样。
突然,一声熟悉的笛鸣,从四面八方窜出数百个大汉,其中以王小乙为首的几个人挡在了方阵的前方。
“将军大恩!没齿难忘!吾等将军麾下两百三十七人,前来相救将军!”
随后便听到他们与挟持古惜的方阵刀剑相向,兵刃相交的声响!
可他们不过两百多人,就算再能打,也比不过手握重兵的官府。那城墙之上,弓箭手早早就已守株待兔,只待劫法场的亡命之徒出现。
咻!咻!咻!
万箭齐发!穿进了王小乙的身体!
古惜瞎了眼看不到,口中又因没什么力气,话也说不出半句。
她只能在心里呐喊着:“你们快走啊!快走!”
“我王小乙此生,只认你古惜做吾将军!除了将军!谁也别想管我!”
言罢,王小乙重重倒地,看着古惜,死不瞑目。
“吾等誓死追随将军!能为将军战死是吾等毕生荣耀!此生无憾!”
那天的王城街道上,呼喊声,厮杀声响彻天际。
最后的最后,一个个战士倒地,尸体四散在街道四处,大雨冲散他们的血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们好像,只是睡去了一样。
在古惜被带上法场的那一刻,天气出奇地好,雨停了,乌云散开,出了太阳。
当阳光照在古惜身上的那一刻。
疼吗?
其实她,已经感觉不出来,什么是疼了。
“够了!”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古惜的心中呐喊。
刀口划肌肤的那一刻,万籁俱寂,古惜的怨气在这一刻积攒到了顶峰。
她要毁了这个吃人的世界!
“来吧,什么都好,只要能帮我杀了他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禽兽,什么都好!就算代价是要我化作厉鬼,魂飞魄散都好!来吧!出来吧!”
天空又马上被乌云笼罩,狂风大作,雷鸣大起!本是午时三刻的日头,却比之午夜子时还要黑暗!
一阵猩红色的光芒自古惜身上发出,将刽子手震出老远!
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地底下被压制数万年的凶兽咆哮!在那一刻!成千上万只地狱凶兽自地底爬了出来!
天怒是吗?我会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怒!
在那一刻,所有百鬼妖魔的眼睛都是古惜的眼睛,她把这座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污秽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所有的怪物凶兽一齐而上,撕咬着王城中的所有人。
尖叫声,哭喊声顿时充满了整座王城!
她已经疯了,疯得要将这一整个城都给毁掉!
狂风骤起,风暴将至,诸神都为此震慑不已!在那山水与长空相交之处,暴雪席卷而来,淹没了整座王城!
鬼君洵楼着一袭玄色战袍,自长空之上疾行而来!
方才是天冥两界于瀚海之上进行的最后一场决战,双方出兵,拼个你死我活,将要分出胜负。
只在最后一刻,古惜的骨贝,断了。
可是拿着骨贝的人,却不是古惜……
洵楼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两军阵前,洵楼二话不说,同在军中坐镇的大将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立马向人间赶来。
却只见法场之上,原是他放在心尖上宝贝着的人儿,如今衣衫凌乱,满身血污,后背还让人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止不住地从中流出。就连那像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如今却空空如也,两行血泪划过面颊,像刀子一样刺在洵楼的心口!
天命?
天命要害她至此吗?!
他错了!他不该信什么狗屁天命!
他也不该留她一人在人间受苦!
当初他就应该直接带她走!
就算反噬再大又如何?!
就算她不同意又如何?!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
那一刻,天地都冻结了起来,古惜却不曾感到一丝寒冷。
突然,一件宽大的斗篷将古惜包裹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也因此迅速愈合。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带着铃兰的香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他的身子一如既往地冰冷,却让古惜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来了。”
短短三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击在古惜心中。就在那一刻,古惜放下了所有的戒心,抱着洵楼委屈地哭了起来:“哥哥…呜呜呜…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抱歉,我来晚了。”
他们就这样抱了许久,似乎在这里时间已经停滞不前,空气也都凝固,世界于古惜而言已然不再重要。
周围没有狂风呼啸,她再也不用日日身处战场之上为自己的小命随时不保而担惊受怕;她也再也不用忍受朝堂之上那些官场之人拜高踩低的虚与委蛇;她也再也不用面对眼前这群人对她的背叛!
“鬼君洵楼,我跟你走,我愿将我的余生全都给你,你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好不好?”
古惜抬起头,用那空洞的眼睛看着洵楼,话中忍不住地颤抖。
洵楼抱着古惜的脑袋,用双手擦干古惜脸上的血污,笑着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