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
霜降属冰,辟火,古惜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在火里横冲直撞。
大堂!
刚刚阿爹是在大堂施展秘术的!
所以阿爹现在肯定也在大堂!
古惜直奔大堂,并呼喊道:
“阿爹!阿爹!你在哪!”
“阿爹!你应我一声!”
“阿爹!”
古惜赶到时,大堂的主梁木都已经烧得快断了,整个大堂外围都被火焰包围,内里更是混乱不堪。
古惜穿过大火,却见阿爹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大堂一个火焰还没蔓延到的角落。
古惜大喊:“阿爹!”
阿爹听到古惜的声音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年幼的女儿浑身是伤跑向他的那一刻,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我的惜儿没死,我下去后总算是能对得起她的阿娘了!
古惜见到阿爹的那一面就哭了出来,小孩子脾气地摇着阿爹:“你是不是不要惜儿了!你是不是不要惜儿了!哇呜呜呜!!!”
阿爹已是非常虚弱,只伸手摸着古惜凌乱的发髻,断断续续地说道:“阿爹...以后...不能给...惜儿梳头了...惜儿要...学着长大.....”
“呜呜呜呜......阿爹不要说话,惜儿这就带你出去,阿爹要给惜儿梳一辈子的头!”
古惜想要扶着阿爹出去,可阿爹已经虚弱地挪不动一步。霜降也无法让阿爹避免烈火的炙烤,或许是可以的,但古惜还不会这种法术。
古惜只恨这两年的时间她为什么不好好修炼,事到如今她什么也不会!她救不了阿爹!
对!
她救不了!
还有鬼君洵楼!
那个骨贝!
只要我折了它,鬼君洵楼就会立刻出现实现我的所有愿望!
我要阿爹活着!就算要我出卖灵魂也没关系!
可到了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两年来一直戴着古惜脖子上的骨贝却消失了!
古惜到处摸索,慌乱不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骨贝呢?!我的骨贝呢?!阿爹你等着,我一定能找到骨贝救我们出去的!”
“鬼君洵楼人那么好!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恍然间,古惜想起白日她在街上时一个小孩撞了他一下,似乎还动了什么手脚,但她忙着凑热闹,没怎么注意。
难不成骨贝就是在那个时候!!!
“白天街上撞我的那个小孩!是他!是他偷了我的骨贝!”
古惜双手攥成拳头砸在地上,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火势欲大,整个大堂除了霜降身边这一小块,其余的地方全都已经被大火吞噬。
阿爹靠着墙坐起,缓缓开口道:“惜儿,算了,阿爹这一辈子,活够了。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了。”
古惜已经是泣不成声,她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却还要说道:“胡说什么!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阿爹不可以抛下惜儿自己走!”
大火烧上了阿爹的衣角,古惜用手去拍灭,拍得满手脓疱,却没有一点用处。
火焰还是蔓延到了阿爹的身上,霜降保不住两个人。
既然保不住,那就一起死吧!
古惜抛掉霜降,投入火中,抱着阿爹一同赴死。
阿爹想要推开古惜,却早已没了力气。
然而霜降眼看着主人生命遭到威胁,又自动飞了回来,强行把古惜从阿爹的身上拉了下来,在她的周身筑起一层冰墙!
“不要!”
“你还回来干什么!让我去死!”
“啊!!!!”
阿爹用颤抖的手透过冰墙抚摸古惜的面庞,露出了释怀欣慰的笑:“我的惜儿,不是天煞孤星,我的惜儿,必定会长命百岁,我的惜儿,我的惜儿……”
阿爹在一声“惜儿”后便没了声音。
“阿爹!!!”
古惜在冰墙内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最后力不从心倒下了。
......
......
......
我恨这个世界,我更恨我自己。
我恨世界的不公,更恨自己的无能,守护不好我的爹娘.
自此以后,我便是孑然一身。
我古惜,再无亲人。
成剡!我要你碎尸万段!
......
......
......
夜已深,子时一过,鬼门大开,人间阴阳替换,是万鬼妖魔的狂欢时刻。
黑白无常舒展了身子骨,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白无常:“河西宜州城今日死亡人数一千五百七十人,得派至少三十个鬼差去城里勾魂。”
黑无常听后觉得有些不对劲,翻开生死簿查了查,不觉眉头紧皱:“不对不对,按照生死簿的计算,今日宜州本只应该死一千四百三五十六个人,这多出来的一百一十四条人命是怎么一回事?”
白无常恍然:“却是件怪事!平时虽然也会出现生死簿计算的死者数量与真正死者数量有所出入的情况,可绝不可能一次性多出这么多的死人。必是出事了!”
于是这两位便仔细查阅了这些死者的身份,无一例外都是住在宜州城郊的古氏一族。
“古家?”黑无常喃喃道,“那位不就生在了宜州城,似乎......也姓古......”
黑白无常相互对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妙,立马去通知上级。
古惜出事了!
出大事了!
他们也要出事了,工作上的疏忽,造成一百一十四条人命脱离命格早亡;再加上对小主子的看护不利,他们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在十八层地狱里滚一遭的!
黑白无常已经吓得在风中瑟瑟发抖。
当洵楼赶到古家的时候,大火还在烧个不停。
洵楼只微微地出手,那窜天高的火焰就立马熄了下来。
眼前尽是烧剩的断壁残垣,空气中漂浮着灰白烟雾,被烧死的无辜灵魂得不到解脱,被束缚在尸体上继续接受痛苦的折磨,不断发出惨痛的哀嚎。
洵楼想要施法帮助这群死魂解脱,却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这片土地上,任他如何设法也不能将这群死魂扯下来。
洵楼蹙了蹙眉,这才想清事情的原委,淡淡道:“他也下来了,怪不得。”
这群死魂,既然已经无法转世投胎,徒留在这世上也只能无时不刻被焚烧的强烈疼痛所包围,那还不如......
直接灰飞烟灭。
寒冰渐渐包围了古家,覆盖在了古家大宅的每一处角落,将每一具尸首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包括他们的灵魂。
哀嚎声渐渐止住,灼烧感一点一点从死魂们的身上散去。
最后,寒冰带着死魂的身体碎成齑粉。
“谢谢。”
这是所有死魂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
......
大堂中央,立着一个不大的冰球,古惜抱着霜降蜷缩在球里,已经累得虚脱睡去,
她满脸脏污,眼角的的泪水结成了一朵朵霜花,嘴中还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洵楼见她浑身上下布满伤痕,顿时心疼无比。
他心沉了下来,攥紧了拳头,周边的气温也随之降下数十度。
很好,他捧在心尖上就怕伤着一分一毫的人竟然就这么随便给人动了。
很好。
他倒是很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
......
......
......
古惜睡得迷迷糊糊,梦中阿爹阿娘具在,他们一家子围在桌上吃着朝食。
她吵着一会儿要出门去买冰糖葫芦,阿娘以她小小年纪不许吃太多甜食为由拒绝,古惜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爹见此便偷偷凑近了古惜的耳朵,说一会儿趁着阿娘不注意就带她上街去,到时候她要吃几串吃几串。
那是古惜对于他们一家三口仅剩的一点记忆,又重新出现在了梦里。
古惜便等啊等,等到阿爹说得那个“一会儿以后”。
可天色渐渐暗了,阿娘正午说要出去晒晒太阳,晒到如今也没回来。
阿爹要去看看,却被古惜拉住:“阿爹,不要走。惜儿一个人会害怕。”
阿爹勾了勾古惜的哭鼻子:“惜儿已经长大了,没有阿爹也能照顾好自己。”
“阿爹就要去找你阿娘了,接下来的路,惜儿要自己好好走。”
古惜还是哭,可这次,却留不住阿爹的脚步。
阿爹走出门的那一刻,太阳正好落下了地平线,古惜的周身陷入了一片昏暗。
地上慢慢开出一朵朵发着幽蓝色光辉的小花,点亮漆黑的空间。
古惜的鼻尖似乎又嗅到那熟悉的花香,淡雅而悠长,有一个声音正唤着她醒来。
古惜睁眼时,发现自己正枕在洵楼的腿上。
而洵楼则一手支着头闭眼小憩。
古惜刚睁眼,洵楼便感觉到了,便也睁目,轻声问道:“醒了?”
古惜才见到洵楼,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泪水便止不住地簌簌流出。
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
我没有阿爹了,我没有家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人活着为什么这么辛苦。
还是长大以后就好了。
你告诉我。
是不是等我长大以后我就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呜呜呜呜呜......
洵楼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就这么任由古惜苦恼,只轻轻地拍着古惜的背替她顺气。
哭够了,古惜就躺在洵楼怀里等着天亮。
古家已经彻彻底底被洵楼夷为平地,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古惜不能跟洵楼走,他们人鬼殊途,她还有自己的一辈子要过。
至少此时,他们必须分道扬镳。
河西已经不能再呆了,古惜要跑,跑去皇城告京官,将成剡的种种恶行公之于众,让皇城的人来惩处成剡。
如果京官庇护成剡,她就再往上告,如果告到王上那里都无法将成剡绳之于法,那她就自己杀。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她要是不亲自杀了成剡,死也不瞑目。
洵楼没有阻止古惜,她就算想杀尽天下人,他也可以陪她一起,何况不过区区一个成剡。
今后的路,他陪她一起走。
临别前,洵楼叫住了古惜,蹲下身来,从怀中取出那个西瓜骨贝,系在古惜的脖子上:“好好保管,莫要再弄丢了。”
古惜咬着唇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对着洵楼跪下行了个大拜礼,最后起身再看了一眼这片废墟,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片土地。
你该长大了,古惜。
初阳的光辉打在古惜的脸上,这便是她这绝不平凡的一生的开端。
此后,雍国的屠人魔一步步走进了权力的旋涡,破六国十八城,震慑八方。
寰宇内外,无不闻风丧胆。
此后数千年,一片可怖的阴霾笼罩在整片雍国大地上,久久不能散去。
不过......
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现在的古惜,正在前往皇城的路上出了事故......
她原本是要抄近路前往皇城的,就是在经过一片深山老林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墓葬群。
那个年代的墓葬群,最不缺的就是陪葬的枉死鬼,不能出墓,不可投胎,灵魂要永永远远的被困在墓里。
这种枉死鬼怨气是为最重,轻易招惹不得,古惜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最终还是被几只恶鬼给扯到了墓里去。
“我果真是天上灾星下了凡,做什么都倒霉得要死,逃个命还能把自己给逃到墓里去。”
古惜在棺材里一边恶狠狠得捅粽子,一边抱怨道。
方才那群恶鬼将古惜一路拉扯,拖到了他们主子的棺材里。这墓主人也不过就是个八九岁的男童,年纪轻轻就早起,怨气是大的要命。
这男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尸体倒保持得很好,一见到古惜就诈尸。
而在古惜之前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可怜鬼被他给拖了进来,一具又一具的身体堆在棺材里,将本来空间就不大的棺材给填得满满当当,古惜蜷缩在角落里,简直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彼时她正与这鬼童子面贴着面,大眼瞪鬼眼,那鬼童子伸出长达三尺的舌头勾住了古惜的脖子,来回舔舐,还发出十分满足的吞咽声。
古惜二话不说一手扯断了他的舌头,当场就拔出霜降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捅粽子。
可能这个鬼童子抓了这么多的路人,也没遇见过像古惜这么残暴的,顿时暴怒,与古惜扭打起来。
可败就败在,他的装备没有古惜好。
霜降在手,古惜还真没输过,三两下就断了那鬼童子的头,然后继续蜷缩在这个棺材里思考人生。
这尊棺材的做工之优秀简直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古惜在里头用着霜降无数次地大力翘动棺材板,也不见它挪动分毫。
但是!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坚持!
继续撬!
我就不信他还能把霜降给撬断了!
于是古惜大概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撬开了棺材板,蓬头垢面的她直直坐起,大大喘了一口气。
如果她现在身边刚好有个盗墓贼,不定就以为她诈尸了,那下一秒她可能就要被人一棍子打到去见阎王。
古惜不禁感激庆幸自己被拉到了这么间墓室,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手笔,墓室修建的比之寻常人家已是十分豪华,还分个三室一厅,各种各样的陪葬品按照一定的顺序摆得整整齐齐,简直不要太有牌面。
偌大的一个墓室里面,只有古惜一人独坐。
古惜花了不知多长的时间搜寻遍了墓室的各个角落,想要找到出口,但却都无功而返。
她不得不佩服这家人造墓的本事,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将整间墓室用石料封的严严实实,连个风眼都不留给她,实在小气。
所以刚刚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鬼拉得太快,她还晕,天又黑,记不清了啊!
找了许久,古惜的肚子也有些饿得慌,但翻箱倒柜也没发现一个能吃的东西。
猛然间瞥见供桌上居然有几颗腐烂过半的苹果......
这荒山野地的,这都密封成这样的鬼地方,哪来的苹果?!
古惜越想越可怕,而那鬼童子还恰逢其时地猛然从棺材里惊坐起!
嘴角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做到的程度向上咧起,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浓黑的双眸盯着古惜,看得古惜心里发毛。
“嘻嘻嘻”
“嘻嘻嘻嘻”
“......”
稚童的笑声环绕在墓室里,吵得古惜耳朵疼。
古惜:都砍成这样了还不死!我去你大爷!
不过鬼童子除了干笑笑,也不敢对古惜怎么样。
古惜就不管他了,走进供桌。
她狠狠心,拿了苹果将上头蠕动的蛆虫抓起来扔掉,再用霜降把苹果上头腐烂的部分削掉,然后准备开吃。
虽说剩下的部分也隐隐有发臭腐烂的嫌疑,奈何本就没剩多少,再剃下去她就真的不用吃了。
古惜心道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好不好吃不重要。
她给自己做完心理暗示后,心一狠,眼一闭,拿起苹果就往嘴里塞。
就在那颗苹果快要进古惜嘴里的时候,一道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手中的苹果打掉,有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飘然而起:“不许吃。”
这种鬼地方哪能有什么好东西?
八成就是只看不惯我的孤魂野鬼不让我吃东西好早点死陪他一起下黄泉!
古惜大怒,睁眼骂道:“是哪只不长眼的小鬼,敢惹你姑奶奶我!”
却只见洵楼依旧一身红衣站在她的身前,颇有些嫌恶地看着地上那颗苹果:“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我拦着你吃这鬼东西却是我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