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小丑，不就是为了献丑才登台吗？
人在感到危险的时候就会不断的劝说自己，安慰自己，让自己退到安全地带为止。
算不算是应激反应，许厌不知道。
但是他确实一路上都在神情恍惚，直到发现自己被林染带到了商场的门口。
“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许厌回过神来问。
少女的发丝被风吹着摇晃。
她望向许厌，“没有。带你来买，有什么需要的么。”
许厌愣了一下。
带我来买什么意思？
我想要的你来买单？
不是，到底要干嘛！
你要杀了我吗朋友？
“为什么要给我买...”
“不是说了么，感谢你的。”
女孩说的很轻松，许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拒绝。
“真的不用...就算我做的事情对你真的有事帮助，刚才那顿饭也够了，不值得更多。”
索性林染并没有坚持，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还有时间么。”
许厌去看手机。
其实距离晚自习上课只有半个小时了，这里的距离到学校也要花上十分钟。
所以保险起见，其实这个时候回头就已经是最好了。
何况这个女孩可能还要换衣服...不对，她哪儿换的衣服？
想着这些理智而科学的线索，但是得出的结论却是。
“还有一些时间，怎么了？”
“那随便走走吧。”
“...嗯。”
许厌答应了。
他们离开了商场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也知道了时间并不是那么充裕，走向的是靠学校的方向。
途中有个广场。
那里有着长长的台阶，挥舞着鞭子抽陀螺的老人，还有着十元几个圈的摆摊小贩。
中央的区域，有人养着一群白鸽，那些鸽子仿佛失去了自由，只是围绕着中央喷泉附近徒步走地，忘记了飞行。
这个天气的夜幕早就到来，广场上亮起了无数路灯。
他们走到了这里，在台阶的最上端停下，远眺下方人群。
没有来得及说话，许厌就听到身边的女孩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似乎是疑惑。
他看过去，就看到林染视线所指的方向，正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给几只流浪猫喂罐头。
林染好像看得很认真。
许厌想了想轻声说，“你很喜欢猫？”
林染转过头望向许厌，似乎不解少年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许厌笑了笑说，“你的QQ头像都是猫。”
林染思考了一下，“其实还好，不是最喜欢的。”
“哦。”
那最喜欢的是什么呢？
是我吗宝宝？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现在自己有点像傻逼。
稳定心神，许厌看向那边一边喂猫一边逗弄猫咪的情侣说，“这边的确有不少流浪猫，你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带猫罐头来喂。”
林染却摇头。
“不要喂流浪猫。”
“嗯？”
林染回过头，认真的看向少年。
“不是收养，只是这样投喂的话。它们会在这个冬天聚集在这里，生下很多小猫，然后全都冻死。”
许厌有些失神的对视女孩。
林染微微低头，轻声说。
“随手的爱心，自以为是的善举，是一种不负责任。”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反而比较好，对吧？”
许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回答了这句话。
林染点点头，她双手放在了黑色风衣的口袋里。
然后抽出一只手来，拿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看着她在这无尽的夜空下，耳朵贴着手机的模样，许厌觉得这一切并不真实。
这就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有的感觉。
和她一起吃饭并不真实，她给自己擦嘴更不真实，她和自己宛如情侣一样在这广场漫步就更...
所以刚才的话是暗示自己吗？
包括在之前看似帮林染解围的行为，其实也没有想过后果，但是就这么做了，以为对她有帮助。
实际上也像是喂流浪猫一样，只管着它们现在的死活，却丝毫不去想后果是更多的伤亡。
不彻底的爱心，泛滥的善意，会如同砒霜一样致命。
所以这是一种对自己的变向警告吗？
没有负责的能力，没有进行到底的决心，就不要试图去做某些事情。
比起这样，什么都不做，反而对她更好...
吹过的风有些过于冷了，胸腔好像出现了许多的空洞，每一道风声经过都会留下刺骨的呼啸。
怎么裹紧身上的衣服都没用。
陀螺还在被抽打，它一圈一圈的转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那一刻。
直到女孩的手重新放回了口袋。
她转过身，像是丝毫没有察觉许厌那一瞬间天堂重回人间的心情。
“我要回去了。”
“...不回学校么。”
许厌下意识的问。
而林染看向了路边，“嗯，有些事，我提前请假了。”
“这样啊...”
许厌的语气是自己也说不出的虚无。
他像是再次被牵动的木偶，随着女孩走向路边，那里停着一辆白色路虎。
车边，她停下来，再次看了许厌一眼。
“有人接我，你回去学校吧。今晚...谢谢。”
格外刺眼的谢谢仿佛拉回了少年的魂魄。
许厌看向林染，“等下。”
“嗯。”
少女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他表情有些挣扎，似乎有些话是难以启齿的，健壮了不少的胸膛明显看得到起伏。
“今晚...你请我吃饭，真的只是为了谢谢之前的事情？”
夜空悬在他们头顶，广场上的灯光交错在远方。
看不清的地平线拉的好长。
她依旧那么漂亮完美，每一根发丝都在闪耀的程度。
她抬起头看着许厌回答，“不然是为什么。”
“哦...”
少年的语气足够失落。
可是女孩回应的只有简单的下一句告别。
“还有事么。”
“没有了。”
“拜拜。”
她拉开车门，欠身坐进后座。
关上车门前，她看了一眼车外的许厌。
就站在路边，修长的身影和孤独的路灯显得格外相配，他似乎正看着夜空发呆，对其他一切无动于衷。
于是林染收起了眼神，她关上车门，却在陡然暗下来的光线里，轻轻的一声叹息。
前头传来了女司机的声音。
“小姐，可以出发了么？”
“可...”
“咣！”
没有完全锁上的门被直接拉开。
少年有些红的脸庞出现在她显得意外的视线里，所有的光线，冷空气，再一次涌了进来。
“等下...”
少年莫名的语气急促，表情都有些无法克制的激动。
前头的女司机都因此警惕起来。
但是林染的目光很好的化解了这一切，她静静的看着少年。
仿佛在等待。
许厌说，“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的时间就好，等一下，可以吗？”
“喂，你...”
“好。”
女司机要说出来的话直接被林染打断。
许厌冲着少女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前头的女司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
“真的要等吗？”
她忍不住问。
林染声线平稳，“等就好了。”
“可是...至少把门关上啊小姐，冻着了怎么办！”
奔。
许厌在狂奔。
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狂奔。
自己想的正确吗？不知道，但是似乎应该这么做。
冷风简直是迎面而来，宛如利刃。
灌进他喘气的喉咙。
以最快的速度，他冲入了商场，精准的找到了没有关门的甜品店。
前台的店员都被这个冲进来的少年吓了一跳。
“您、您好...请问...”
“这个蛋糕，现在立马帮我包起来。”
“这个吗？这个现在不在我们店的折扣范围之内哦，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就这个！然后一和七的蜡烛也要，贺卡...贺卡什么的就算了，最快的速度帮我包起来，快。”
“哦哦哦，好，一共是...”
许厌再一次冲出蛋糕店，怀中已经是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盒。
他觉得自己应该猜的正确。
为什么林染没有任何征兆的会请自己吃饭，还试图给自己买东西，甚至最后散这么一趟步。
只是为了感谢自己之前的行为？
他觉得不对。
尤其是什么值得她特地换身衣服，又专门请假不回学校晚自习？
只有生日了。
哪怕他没有看到QQ提示什么好友生日的提醒。
但是似乎也是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
平心而论，就算是这样，就算如此，自己似乎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挺傻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当他再也无法忽视这个女孩存在的光芒，那仿佛已经沉寂的属于年轻人的冲动又一次死灰复燃。
想要做些什么。
听起来很可笑。
尤其是听到过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之后。
自己试图去做什么的行为，不就代表着自己开始有了欲望。
想要付出什么的原因，是也想要得到什么，哪怕只是情绪价值，那也是一种欲望。
哪怕猜对了，真的是她的生日，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小题大做，显得莫名其妙？
会不会自己现在这点小心思其实在她的眼里无处遁形？
甚至会觉得，明明都说了那些话了，都给足了暗示了，可是还是不知死活的凑上来，做这些无意义的，只是感动自己的行为，很恶心？
是啊。
有无数无数的可能。
自己还有着被‘背刺’的前科。
自己深刻的明白自我意识过剩的后果。
有的时候你觉得你要付出，其实就是为了感动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考虑对方想不想要。
没错，这些他都能想到，他脑子里头现在就盘旋着一万种想法。
阻碍他的想法，宛如这一路无形的荆棘。
可是可是！！
风在席卷他的短发。
他已经看到那辆白色的路虎还没有离开。
当他放缓了脚步，逐渐平稳呼吸，一步一步走到那没有关上门的车旁。
看着静静坐在后座，正看着自己的女孩。
鲜活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将所有的顾虑和纠结全都融化。
他想清楚了自己要告诉自己的最后的话。
有些故事不应该就那样结束的。
哪怕的确受伤过，哪怕的确失望过，哪怕对彼此的差距有着清楚的认知，也不应该丧失冲动的勇气。
这个故事，怎么能这么结束？
他想看到更多的后续。
你见过林染这样的女孩，你见到她就如此鲜活的存在你的面前。
你怎么能忍住不去翻动故事的下一页？
之前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突然发觉，系统什么也没有将自己改变。
怯懦的本能依旧存在，退缩的念头如跗骨之俎。
因为察觉到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所以就产生了明哲保身的念头，不让自己沦落到小丑的境地。
因为觉得那差距宛如鸿沟，所以就不敢有任何幻想奢望以后。
难怪你这个傻逼会激活什么重生系统！
该冲动的时候都在忍耐，觉得满足了物质需求的未来会让你弥补一切遗憾。
却发现错过的根本不可能再回来。
这个时候退缩了就是退缩了，别谈什么以后还有机会，不会再有机会了，没有人会给你机会！
这个系统给不给你，你都是个垃圾，废物！
就算想错了又怎么样？就算再遭遇一次陈雨彤那样的事情又怎么样？
你是为了让别人满意才活着的吗？因为不想被人嘲笑，所以反而选择蜷缩自己，躲进阴影里吗？
你他妈就应该冲！
小丑只会因为没有逗笑观众而伤心，却不会因此而恐惧登上舞台。
或者说...小丑就是为了献丑，才选择登台！
所以他坚定的打开了那扇门。
所以他此时此刻抱着怀中的礼盒站在她的面前。
弯腰，将礼盒放在她手边的后座位置上。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糟糕，可是他在努力浮起笑容。
“如果我猜错了，那你就当成饭后的甜品就好。如果我猜对了...”
“生日快乐。”
青春里头哪有什么可歌可泣的英雄传记？
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小故事累积起来的回忆。
可是如果会有奇迹的话...
那一定是此时此刻，双手逐渐覆盖那礼盒的少女。
她看着他。
然后渐起的笑容。
广场上的陀螺终于停下，流浪猫跑进了草丛。
无数白鸽陡然想起飞翔的能力扑向天空。
许厌发誓。
这是他活到现在，看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漂亮的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恒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