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立威
这样接地气的吵架她还是头一次见。
旁边的大小九也跟着在看那边,被几个大人恶狼一样的神情吓到,往曲悠槿身边挤,但又架不住好奇,躲在曲悠槿身后也还要看。
谢陈来时,就刚好见他们母子三与白给挤做一团,脸上全是兴味看热闹的神情,尤其是两只团子,看的眼都不带眨,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东西一样。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那边此刻更加混乱了,几个大人纷纷倒做一地,各自蹬着地上的土石在述说着对方的不对,除了还站着的几个孩子,其余人全是一身脏污凌乱。
“好看吗?”
他黑着脸拉过曲悠槿的手,带着她换了个方向。
同时也带动两个团子只能不断转头去看。
曲悠槿还有些意犹未尽,拉住谢陈,“等等,再看一眼,就一眼。”
这样热爱大地母亲的行为可很难见,难得的机会,不要错过。
谢陈一时有些无语,周围一起看热闹的人其实不止曲悠槿几人,还有几伙人也各自在看,甚至还有人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土豆,撕一块皮就着热闹下饭。
谢陈被动的带着也停下多注意了几眼那边的闹剧。
随后有几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凝神侧目。
“谢满功,我告诉你,今天我们就一拍两散,你快滚吧,别想再跟着我们,滚……”
头发散乱脸上的泥土一道一道挡住模样的高壮汉子突然爬起身,将旁边哇哇哭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那个被扇了巴掌也不知道哭的男娃娃自己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还呆呆的拿手去拍小姑娘的头以作安慰。
汉子将妻儿护在身后,怒目瞪着对面还在地上打滚的无赖男人,“谢满功,你一路死乞白赖的缠着要我们带上你们一家,如今你人已经到了,赶紧滚,往后我们与你们各过各的,不然等小陈来了,你更讨不到好。”
谢满功却不甚在意,用那双指尖缝里全是灰土的手挠了挠耳朵,嬉笑着与那高壮汉子打岔,“说什么呢?大哥,咱是一家人,是你要我们来给你撑场面的,这临了了过河拆桥不好吧?你觉得小陈看不上我,难道就会高看你了吗?”
他将旁边哭哭啼啼的半大小女娃一把搡到后面的妇人怀里,慢吞吞扶着地爬起身,与男人劝道,“大哥,你与我现在是一条船上呢,何必要搞得那么难看?”
谢满柱指着谢满功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眼睛因为极度愤怒睁得好像死不瞑目的人,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血沫猝不及防溅了对面谢满功一脸。
这一变故,吓得谢满功瞬间后跳,结结巴巴的去看谢满柱,“大……大哥,这……这不至于啊,咱……咱亲兄弟,是来……明城享福的,你……你别……太激动啊,都是小陈的不是,若不是他不孝顺,怎么会把大哥你气吐血。?”
听他这个时候还在胡搅蛮缠,谢苏氏上前扶住谢满柱的胳膊,也啐了一口谢满功,“谢满功,你这恶心人的烂东西,跟着我们好像是那蛆虫,就会吸你大哥的血食你大哥的肉,这一路上,若不是你不要脸,你大哥怎么会被你气到吐血?”
她指着战战兢兢跟在谢满功身后的妇人孩子,恶狠狠的诅咒他们,“你们一群烂了肚肠的恶蝇,就该跟着谢满功死在外面荒野里,被恶狗啃食,被豺狼践踏。”
她骂的实在难听,谢满功听得黑了脸,跨步上前,就想要给妇人一巴掌。
却在这时,身后一道清脆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行为。
“哟,这是要动手打女人了?打的……额,还是你嫂子好像,啧啧啧,大家快来看,他急了他急了,他要动手打他嫂子了……”
曲悠槿撸着狼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
周围那些也在看戏的人听她这话,纷纷开始对谢满功指指点点,他们与曲悠槿一样,几乎是看了全程这场闹剧,这个男人不仅欺负小孩,撒泼打滚也是最不要脸的,如今还要动手打女人,实在是所有男人不耻,所有女人厌弃。
尤其前不久才发生过女子被绑架的事,如今社会风气中隐隐有些自主保护女子的倾向,谢满功的行为无异于是在挑衅大家的底线。
甚至有觉得他给男人丢脸的人,随地捡了石子砸向谢满功。
他一双吊梢三角眼凶狠的看向这要管闲事的人,随后目光却一眼被她身边懒洋洋舔着爪甲的狼吸引。
还没来得及说话,先一屁股倒跌在地,一声尖叫划破云霄,“狼……狼……狼啊……”
曲悠槿转身拍了拍白给的大头,面向谢满功点了点头,“眼力见儿挺好啊,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哦。”
她又上前走了两步,逼近谢满功,身后白给随她动作也往前走了两步,稳稳的立于曲悠槿身后,曲悠槿低头看地上的谢满功,问他,“所以,你不打算动手了吗?”
远处看着这方一切的团子抱着谢陈的腿,软糯糯的抬头问谢陈,“橙橙,娘亲现在是不是就是在狐假虎威?”
谢陈没说话,蹲下将两个孩子抱的更紧了些。
听到谢满柱与谢满功的名字时,虽然时光过去太久了,但谢陈还是想到了这个名字对应的人,与曲悠槿说了二人身份后,她便主动上前与这些人交锋。
曲悠槿转身看向谢满柱,歪头勾了勾红唇,许是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像是妖精的姐姐,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姑娘不敢多看,又往后藏了藏,她不喜欢这个人。
“你们呢?他不打算动手了,你们呢?要怎么做呢?”
之前的打斗她尽收眼底,不论这些人与她的关系,她是觉得谢满功打了谢满柱家里的孩子,那巴掌打的很结实,此刻那孩子脸肿的像是发面馒头一样。
而谢满柱的反击只是轻飘飘的给了谢满功一拳,还是砸在背上这种极耐造的地方,实在不够看。
见几人都一副忐忑的模样,曲悠槿又叹了一声气,再问了一次,“他打了你家孩子,你不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为人父母、是条汉子,就勇敢的扇回去。
面前这一看就身份不凡气势逼人的年轻美貌女子,却一个劲儿的在挑拨离间,谢满柱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警惕的瞪着曲悠槿,“你……你想做什么?”
今年的收成不好,路上时有人今天见着,明日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知是被人偷了还是杀了,虽然曲悠槿瞧着不像是会干这事的人,但她身边立着一头凶狼,说不定她是更过分的直接让那狼将人吞了。
而且能在明城光明正大的养狼在身边的人,他们不用脑子也能明白对方定是有足够的势力与底气。
“做什么?”曲悠槿往后一靠,头歪在白给的脸上与它暗自互相使力挤着对方,看着别人眼里,就是这头狼龇牙咧嘴一脸凶相,瞧着它随便歪头那年轻女子就能瞬间没了呼吸,周围嘈杂的路人都自觉安静了。
她伸手看自己修剪得圆润饱满的指甲,天太冷了,十指被冻得通红。
“我就是觉得,你做得不对。”
曲悠槿转身,一脚踩在谢满功脸上,继续看自己的手指,“既然是打脸,那还是脸来道歉为好,你们觉得呢?”
最后一句话她是面向谢满柱一家说的,但他们看着谢满功被她辗在土里的脸,已经参杂了泥与血混作一团,谢满功完全没有反抗的实力,他才想动手,那头白狼就懒洋洋的一尾巴抽打在谢满功的腰际,不知为何,他们觉得这一道比谢满功脸上的打击还要重。
看着肚腹位置似乎都塌陷了几分。
她动手没有任何预兆,场面突然就被她凌然的气势慑住,除了谢陈身边星星眼崇拜看着曲悠槿的团子与淡漠的谢陈外,周围人都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
这人……这人是谁啊?
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明城最近养了狼的人家,只听说过,但不是说那头狼性格温和已经被驯服了吗?
若不是眼前这头……官府知道吗?
要不要报官啊??
随着谢满功呜咽的声音减弱,又是一声嘹亮的嚎哭响起,那边还懵着的妇人放开了围着的几个孩子,疾步跑向谢满功,一鼓作气就要到面前时,视线却与曲悠槿清冷冷的眼神对上,瞬间遍体生寒,身上仿佛从足底往上攀爬摸索着一双看不见踪迹的手,让她止不住的颤抖,毛骨悚然。
曲悠槿邪恶的笑了笑,慢悠悠的收了脚,在地上缓缓擦着,一举一动都好像慢动作在谢李氏眼前放映,她看到的,此刻那摩擦的不是地面而是她的脸,因为她的脸此刻也刺刺的生疼。
地上躺倒的谢满功突然又嘤咛了一声,终于唤回了谢李氏的神智,第一时间她先抬手摸脸,脸皮还在,还在……
但那种好像被生生剥下皮肤,血肉模糊的感觉却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骨髓,此刻随便牵动面颊的动作都觉得痛。
但她却也不敢再往前走了,浑身发软一下跪倒在地,看着嘴角不断冒着血沫子的谢满功默默流泪。
曲悠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手帕细细的擦着手指,微微掀了眼皮看向谢满柱一家,嗓音凉薄,“这样才是一报还一报。”
谢满柱几人挤做一团,这冷风瑟瑟吹的时节,居然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又冷又热刺激下,起了一身鸡皮,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曲悠槿慢悠悠扫过周围不知何时远了许多的路人,不等她开口,已经纷纷在对上她视线的前一刻拔腿就跑,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任何人影。
她向不远处的谢陈招了招手,等他们走近后,弯腰顺手将小九抱起,发现谢满柱还是以一种畏惧的神情看着他们,觉得好笑,偏了偏头,好像才发现一样,“哦,好像忘了自我介绍啊。”
随即她又蹙眉状似不解,“不对啊,你们来此不就是来找我们的吗?怎么……认不出来啊?”
谢满柱一开始还没想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又看过面前这一家的组合后,年轻又有气势的男女,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不知不觉谢满柱矮了身子,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谢陈,“你……小……小陈?”
谢陈却只是接过曲悠槿之前擦手的手帕,团了团收进荷包中,闻言只随意的扫了一眼谢满柱一行人,拉过曲悠槿的手,“还是该给你备个汤婆子。”
她行事全凭心意,仗着有谢陈给她暖手就从来懒得带外物。
一会儿的功夫,手又冷了下来。
曲悠槿悄悄挠了挠谢陈手心,转头面向谢满柱一家人,抬了抬下巴,“说吧,来明城什么目的?”
反正今日他们不出面,过不了多久,谢满柱一行人也能通过打听永安侯找到他们,没必要躲着这几人,还不如当着他们的面,顺便立个威。
没错,就是立威,她与谢满功又不认识,虽打着为谢满柱一家人出头的借口,但实际上却是做给谢满柱一行人看的,他们既然来了明城,为防他们不知轻重做出些冲动的事,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心底留下一个害怕的印象。
这样往后要想再做些什么的时候也会动动脑子。
谢满柱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谢陈,还以为要好一番费劲,但……但他居然来接他们,这一点让刚刚还心底胆战的谢满柱稍稍安慰,觉得谢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却还是在意家人,在意他的。
想起谢满功对他们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心头委屈,便上前一步,还披散着乱发,堂堂七尺男儿出口的声音却含糊不清,似是受了天大的欺负,“陈儿,谢满功太不是个东西了,他死缠烂打要跟着我们,一路上吃用一文不拔,如今还抢你妹妹的吃的,打你弟弟……”
谢陈冷眼看这个从前对他疾言厉色、动辄打骂、不屑厌恶居多的男人如今却双眼饱含依赖,动作自然,向他诉苦告状,心里只觉得可笑。
他目光落在谢满功身上,学着曲悠槿也凉凉的勾唇笑了笑,问谢满柱,“那……把他喂狼怎么样?或者乱棍打死丢出去?”
“过两日随便一场雪就能将他掩埋,冻的硬梆梆烂在地里,化为明年的春肥,怎么样?”
谢满柱被他一双毫无感情的浅色瞳眸吓得后退一步,那边的谢李氏听着谢陈的话,不敢搭腔,一个劲儿的冲着谢满柱磕头,还伸手拉过旁边的几个孩子一起,“他大哥,满功是你弟弟,你……你不能让他死啊……”
躺在地上无人管的谢满功痛到麻痹,又被风吹清醒,听到谢陈的话,一双混浊的眼睛可怜乞求的看着谢满柱,眼角滑下几颗泪珠冲刷开脸上的灰土,口里又是一口血沫缓缓从嘴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