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后的礼物
安葬结束，王叔和王顺利对每一位前来祭奠的人都表示了感谢，最后留住了陈生和莫娜。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母亲真正入土的时候，我心中有些……”王顺利其实不怎么抽烟，但是不知道怎么，今天分外想抽几根。
陈生在边上问道：“如释重负？”
两人倚靠着小阳台上的栏杆，虽然冷风拂面，但是难得今天的太阳有了几分暖意。
小阳台就位于方阿姨生前的卧室东边，两人也丝毫不避讳，就站在这里聊着天，脚边是方阿姨生前种的各种盆栽，其中一盆南天竹，在老人的照料下，浑身叶片通红如火，绽放着勃勃生机。
王叔一回家就把方阿姨生前盖的被褥床单都拿出来晒一晒，阳光晒着的棉絮传来特殊的味道。
“嗯。”王顺利觉得自己这种心态，如果被其他前来吊唁的亲朋知道，肯定会骂他不孝子的。
但是陈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常，逝者已逝，但是生者可有的忙活。火化，联系墓地，选定地方，安排灵堂，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本就是让人无比头疼。”
“即使心怀对亲人的悼念和悲痛，也要振作起精神，把这些事情一件件做好。”
王顺利惊讶地看着陈生，真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刚毕业半年的大学生能说出口的话。
“说白了，我们只需要过来送一束花，说一些悼念的话，自然有力气，可以全身心地扑在对逝者的缅怀中。”
陈生笑了笑，“但是你不行，你必须强迫自己分出心神送老人最后一程。”
“显然，你做的很不错。”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受很多。”王顺利将烟头熄灭，“中午留在这里吃个饭？”
“不了不了，家里年夜饭还没吃完呢。”陈生摆摆手。
“哈哈哈，你这家伙真是……找借口也是这么清奇。”
王顺利笑着，在母亲生前用过的梳妆台上拿起一个红色布包，交给陈生。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交给小莫的，不过我想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陈生只是稍微扫了一眼，就叫莫娜过来。
“这是？”莫娜看着再熟悉不过的红色布包，有些茫然。
“里面都是方阿姨留给你的。不过，现在可以打开看看吗？”陈生问向边上的王顺利。
王顺利毫不在意，“这些东西是你们的，自然随你们处置。甚至连我父亲都不清楚里面装了些什么，其实我也挺好奇。”
莫娜接过红色布包，一件件查看起来。
第一个物件是一本小册子，莫娜打开看了几眼就合上，将它放在一边。
边上的两人很默契地没有问。
收到死者生前就安排好的遗物，是什么感觉？
陈生不得而知，只能大概猜测，这是生者跟死者最后的对话机会。
第二个物件是一叠卡券，用橡皮筋捆好，隐约能看见“大润发超市购物券100元”“鼎盛超市满100减30代金券”……诸如此类。陈生家里面也摆了一些，但是莫娜经常忍不住会用掉，绝不会攒下这么一大堆。
何况里面还有一些已经过了使用期限了，也许老人都没注意。
第三个物件是一张纸条，莫娜展开之后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
莫娜扁着嘴唇，把纸条展开给两人看。
【我留了一些饺子，是小莫爱吃的大葱牛肉馅，就放在冰箱里。如果不介意的话，带回去吃了吧。】
王顺利没说话，迈着步子走向厨房，拿出一袋子手包的饺子，一言不发。
包里还剩一个小盒子，莫娜忍着眼泪打开它。
一枚金戒指安静地躺在里面。
王顺利轻声惊呼道：“这是我妈当年的陪嫁！”
陈生犹豫着：“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
王顺利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妈估计是把小莫当女儿了，连自己最珍贵的金戒指都送给她了。”
他长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也是应该的，这半年里面，除了我爸，关系最密切的应该是就是小莫了吧，住院的时候你们还每天送饭，跟我爸妈聊天解闷。”
“所以请收下吧。”
小莫抱着盒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陈生。
她没想到方阿姨还会留东西给她，更没想到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临走前，陈生主动提出：“既然是方阿姨亲手包的饺子，要不留下一些给你们吃吧？”
王顺利有些动容，喉结滚动了几下，“谢谢。”
两人离开后，王叔因为太过劳累回房间自己休息。
王顺利目光看向留下的饺子，轻松地说道：“艾丽丝，我们中午吃饺子吧。”
“亲爱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了。”
艾丽丝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王顺利这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过年虽然有七天假期，但是真要说过年味儿最浓厚的时候，还是只有那三四天。
剩下的时间，年味儿就慢慢淡去，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年初三这天就拖着行李离家远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每天早上都能听见拉杆行李箱的滚轮在小区不平整的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
于是亲人送别的场景，每天都会在小区上演。
没办法，文新市还是太小，容不下那么多年轻的灵魂。
老两口每天站在窗户面前看到这种场景，就一言不发。
陈生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手里捧着一碗切成小块的苹果，捏起一块从空中抛下，已经舔嘴唇等了好久的陈灰灰就会一口接住。
“啧啧啧……吃苹果了灰灰，接住！”
“臭小子！灰灰是猫不是狗！哪有你这么养的？？”陈母前一秒还沉溺在悲伤中，下一秒看见陈生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觉得血压都上去了。
陈生缩了缩脖子，将剩下的苹果一把塞进嘴里。
“你！！猫猫不能吃水果你不知道吗？”
“灰灰爱吃。”
“它还那么小，万一卡嗓子怎么办？”
“我切的很小的，而且灰灰爱吃。”
“你看，专家都说……”
“灰灰爱吃。”
……
陈母一把抱起陈灰灰，摸了摸小家伙圆滚滚的肚皮，“乖乖听话，以后咱们不吃苹果了。”
陈灰灰舔了舔嘴唇：“喵呜……！！”
“真乖！”陈母捏了捏小家伙毛茸茸的脸蛋，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什么。
“不对啊，咱们家没买苹果，你哪来的苹果？”
陈生翘着二郎腿刷着手机，头也不抬：“以后少打麻将，对记忆力不好。咱们家不是买了一箱红富士礼盒么。”
陈母沉默了一阵，放下了陈灰灰。
“红富士那个礼盒？红色的那个？”
“对啊，不然是什么？”
“那是我明天要送给你叔叔的！！你就这么给我吃了？！”
……
“爸，救我！”陈生哀嚎了一嗓子。
卧室里面，陈父坐在床头舒舒服服看着电视，咬了一口又大又红的苹果。
嘿，红富士就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