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篇下
灼华竭力压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听霆邺神帝详细道明当年的经过,霆邺神帝是有错,可一切的根由,却都在自己身上,灼华心里清楚,若不是为了自己,霆邺神帝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况且,灼华了解霆邺神帝的为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暗中截取云族的气运,也只是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不义之举,绝不可能对云族暗下毒手,置其全族覆灭。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坐收渔利,在霆邺神帝出手之后,直接以雷霆手段,将整个云族覆灭,还丝毫不露痕迹,成功嫁祸于霆邺神帝,让其百口莫辩。
暝游神帝的异常举动,让霆邺神帝怀疑,云族覆灭一事,极有可能是暝游神帝所为,然而,暝游神帝那番大义凛然的说词,却又令霆邺神帝有些动摇了。
灼华却觉得,暝游神帝或许真的与云族覆灭一事无关,但是他肯定知道了,真正覆灭云族的罪魁祸首是谁,基于霆邺神帝所说的暝游神帝的种种表现,灼华有极大的把握,自己的猜测为真。
自己与霆邺神帝身染罪孽,有愧于云族,但是导致云族覆灭的真凶,灼华也绝不能任由其逍遥法外,否则,云族的英灵们,该由谁告慰呢,自己满身的罪孽,该如何洗刷呢?
霆邺神帝亲自盯着暝游神帝的行踪去了,灼华却再也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那些溃散的情绪,暝游神帝那有霆邺神帝亲自盯着,想必很快便能知道真凶是谁了,灼华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骤然发生的一切,让灼华彻底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恨吗?
恨谁呢,恨命运不公,让自己命途多舛?
恨霆邺神帝,为救自己迫不得已对云族出手?
恨幕后真凶,心狠手辣将云族覆灭,还将一切罪名扣在霆邺神帝头上?
还是该恨自己,即便命途坎坷,拼尽一切努力,仍然想要活下去,最终面临这般满身罪孽、生死两难的局面?
从前的灼华,不管遭受了多少次的灾劫和苦难,承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和绝望,也仍然想要好好活下去,更长久地活下去,灼华一直以为,不会有比活着,更加艰难的事了,可事到如今,灼华才发现,死,才是比活着,更加艰难千倍万倍的一件事情。
灼华恨不得以死,来偿还自己一身的罪孽,至少不用在对无生、对云族的无尽悔愧,和对自己的深恶痛绝之中,受尽煎熬。
可如今,求死,是灼华最不该做、最不能做,也仍然不愿做的事情。为了自己这条命,霆邺神帝不惜背负满身罪孽,云族更是因此被窥伺已久的真凶覆灭,自己若真的想一死了之,洗清所有的罪孽,来逃避这鲜血淋漓的残酷的现实,又能对得起谁呢?
如今霆邺神帝罪孽缠身,云族惨遭覆灭,自己若一心求死,便是让霆邺神帝的一番苦心白费,让整个云族的覆灭,也彻底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
更何况,即便背负着穷极一生也洗不清的罪孽,即便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煎熬,灼华仍然自私地想要活下去,哪怕最终万劫不复。
放任自己彻底烂醉一场,灼华想要以此,告别过往的一切,也借此,将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彻底的埋葬,酒醒之后,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就是拖拽着满身罪孽枷锁的罪人灼华了。
炽羽神尊的真面目被揭露,滔天罪行被公之于众时,灼华还沉浸在醉酒所致的浑浑噩噩之中,一直到,真正覆灭云族的罪魁祸首——释天神帝的阴谋被公诸于世,灼华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锋芒毕露地开始了自己的复仇和赎罪之旅,对释天神帝的党羽大肆清剿。
铲除释天手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太和宗时,灼华在战场上,看到了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无生,时隔多日,竟叫灼华骤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而那时的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样去面对无生。
直到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彻底结束之后,灼华也不曾走到无生面前,不曾有任何一句交谈。
再次见到无生,是在战后旒光神尊的邀约聚会上,那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提及云族之事,仿佛是心有灵犀一样,全都避而不谈,连无生亦是如此。
之后焱族的宴会,各族对无生的刻意羞辱,都令灼华对各族、对自己,越发痛恨。
溟池幽涧之行,灼华与旒光他们听闻消息之后,私自跟去了,各族明晃晃的杀局,他们绝不会再让无生,独自一人孤军奋战了。
也是在那一次,无生独战两只九婴时,灼华才发现,原来,从当年云族覆灭之时,天地间,便再无云族之名了。
直到那个时候,灼华才明悟,自己的余生,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踽踽独行再没有一丝光明,能够照见自己。
灼华以为,那就是未来的自己,暗无天日的往后余生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鬼魔族的大举入侵,让未来的走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霆邺神帝身陨的消息,灼华在短暂的悲痛之后,也为霆邺神帝感到高兴,长久以来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罪孽,如今能够得以解脱,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被九幽浊气所控,朝着自己举起屠刀时,灼华有片刻的挣扎无生的一番话,彻底让他醒悟,没有人想要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灼华不再迟疑,手起刀落间,让他们彻底的解脱,即便是自己,再想要活下去,也不会想要活成一具行尸走肉,他们则更是如此。
被各族的那些,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前辈们重创时,灼华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却并未放在心上。
奄奄一息的时候,看到了无生显露出的真正实力,以及那一副魔神之姿,分明是理智全无的样子,灼华却由衷地为无生感到高兴,能够酣畅淋漓、毫无顾忌地戮尽仇敌,不用再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无生的心中,想必也是十分畅快的。
无生将神域彻底打破,天河之水灌顶而入的时候,灼华感到了十分的畅快,虽然被天河之水淹没的时候,那种洗涤神魂之力,让灼华痛不欲生,但灼华却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某种解脱一样,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随后所有的意识,都随着天河之水的洗涤,被彻底的吞没了,再次醒来之后,已不知身在何方,浸润在天河之水中,流连于贪看世间繁华,忽有一日,万丈九彩华光,自无尽高空降世,留恋尘世的灼华,不久之后,便彻底的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