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若真是那样，你自杀也没有用，虽百死亦不足赎其身。”江寒月被他逗笑了。
“对了。”秦剑突然想起一事，道，“之前在悬崖上面的时候，那个黑衣人说你使这出疑兵之计是自作聪明。其实我也想问，你当时拿到了制造图，为什么不直接和铁甲卫他们一起回大光明宫？凭他们六十四人的火力，再加上你身边凌云八仙和凌云八剑的武力，恐怕便是地狱谷倾巢而出，也尽可以抵挡得住吧？”
“你错了。”江寒月摇摇头，道，“之前在悬崖上，你也见识过黑衣人的武功了，你说他们抵不抵挡得住？再说了，你以为我行这疑兵之计，真的是出于无聊？我那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此话怎讲？”秦剑不解地道。
江寒月白了他一眼，道：“我都跳到悬崖下面了，你说是为什么？”
“难道说……”秦剑突然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因为天机祖师临死之前交给陆玄浦的，根本就不是制造图，而是线路图。难怪他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原来还是留了一手。”江寒月点点头，叹道，“线路图我看过以后就烧了。上面虽然写得明白，藏图之地却是机关重重，普通人就算拿着图，也未必走得过。”
“那真正的制造图呢，就在这谷底吧？”秦剑又惊又喜。
“不然呢？难道我还真能以身殉图不成？”江寒月嗔道，“咱们说了这半日，你都明白了吧？现在咱们该去找图了。”
“等等。”秦剑突然一把拦住了她，道，“你倒是说完了，我却还没说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快说，说完好办正事。”江寒月不耐烦了。
“我要说的可多了，而且也都是正事。”秦剑愤愤然地道，“这一路上，你倒是高瞻远瞩，成竹在胸，可有没有想过旁边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突然跳崖，差点把我吓死？我估计罗烨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呢。你利用我们就算了，还欺骗我们，这就过分了。你既然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大家又不是外人，这些计划你为什么不明说？”
“什么？”江寒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强压住怒火道，“大家又不是外人？亏你说得出口。”
她也愤愤然地道：“我问你，当初是谁宁可诈死，也要逃婚的？现在你不过帮了我一点儿忙，就敢说自己不是外人啦？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是外人，这等机密我也不敢告诉你，因为你只会任性妄为，从来不顾大局，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我怎么任性妄为，不顾大局了？”秦剑不服气地喊道。
“你还不服气？”江寒月气极反笑，道，“好，这些成年旧账我本不想现在和你翻，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我就教你一个乖，也算是对你一路护送的回报吧。我再问你，当年你我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可是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母亲却特意去求了皇上舅舅，请他亲笔为我们赐婚，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不待秦剑说话，江寒月又自问自答地道：“母亲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为了提高你敖家的身价。你我两家既然联姻，此后荣损便是一体，母亲在能帮你家的地方，自然不会惜力。再说这个人情也不是做虚的，江家的背景举世皆知，敖家既然愿意联姻，便是决定要上太子这条船，身份高了，以后在各方势力的斗争之中，才更能说得上话。可是你呢？全然不顾这背后的苦心安排，死活都要退婚，弄得江、敖两家好生为难，所以我们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提出了让你诈死的办法。人各有志，你不愿与我们共谋大事就算了，只要这桩婚事还在，我进了敖家门，早晚总能将敖家的势力接管过来，无非是一个人经营，多累一点儿罢了。我们刚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你爹娘都是不愿意的，毕竟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又叫他们如何舍得？可是敖家的姿态已经拿出来了，已经成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眼中钉，如果此时退却，再失了太子的支持，只怕倾家之祸便在眼前。不说别的，就凭抗旨毁婚，侮慢皇家这一条罪名，就够你诛九族的了。而且，你当皇上真不知道你是诈死？那你也太小看皇家的本事了。其实你的事，我们一开始就没隐瞒过皇上，为了小小的一个你去犯欺君之罪，还不值得。皇上一听说你要退婚，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抄了敖家，是母亲、太子哥哥和我苦苦哀求，皇上才同意让你诈死离家，以保住皇家颜面，和敖家整个家族的。你为了退婚而有家难回，还以为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呢？殊不知就这个结果，也还是大家费尽了心血才换来的。”
秦剑听得脸色雪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正欲说话，江寒月又道：“光是这些也就罢了，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方才你在悬崖上面，竟然敢当众使出日照心法。你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江湖上人尽皆知，日照心法是大光明宫的不传之秘，难道你就没有想到，此招一出，你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难道你就没看到，黑衣人接下你那一招之后的反应？若不是害怕他想到什么，我也不会急于跳崖，扰乱他的心神。其实我原本是计划等到退无可退时再跳的，现今这一步走得早了，等到黑衣人回去细想，难免起疑。这都是你的过错。你都已经死了，从这趟浑水里面脱身了，你就安安心心地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吧，遇到坎儿上，被我利用一下也就好了，为什么又非要跳出来蹚这趟浑水呢？你身份一露，无异于就给对方递了一把刀，坐实了江、敖两家的欺君之罪。对方要是顺藤摸瓜，翻出这桩陈年旧事来告我们一个欺君之罪，又该怎么办？难道你指望皇上还会为咱们担着不成？我看你只会逞一时之快，真是大祸临头尚不自知。”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秦剑自悔失言，又急又愧地道，“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些背景，光想着要救你了，就忘了这一茬儿。”
“我谢谢你了。”江寒月差点想要无语问苍天，“如果黑衣人因为这点儿纰漏，发现我跳崖有假，又发现了你的身份，我可真要靠你救我了。你看吧，三皇子和地狱谷回头必定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现在我们怎么办？”秦剑急得脸色都变了。
“无妨，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江寒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唯今之计，只有将功补过。咱们趁着黑衣人还没有追下来，赶紧先拿到制造图。只要能将制造图完完整整地带回去，皇上必然大喜。到时候咱们再趁热打铁，为你邀功抵罪，恢复身份。如此一来，三皇子手中的把柄也就不成其为把柄了，咱们才能挣得一条生路。”
“只是这样，”江寒月看了他一眼，又叹道，“你便得回归敖家，再难脱身了。”
秦剑乍闻此言，只觉得又惊又喜，连忙道：“什么，我这样便回归敖家了？”
“你不必担心。”秦剑本是欣喜，江寒月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安抚道，“我之所以不顾一切都要嫁进敖家，并不是贪恋敖家权势，而是为了借势以安天下。你大可以放心，只待太子哥哥一登基，这大势便算是定了，届时我自会找个理由回不夜天长住，终身不再踏进大光明宫半步。所以你即便是恢复了身份，也不会失去自由的，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不不不。”秦剑急得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一下，又扭扭捏捏地道：“其实我昨天就想好要恢复身份了。一早离去，就是急着赶回家，和母亲商议的。也正为如此，我在悬崖上才会主动表露身份。寒月，我今天回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告诉你，以前是我不对，自以为是，诈死逃婚。可是这一路走来，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今后愿意和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我回来本就是想与你在一起的，所以今后你哪儿也不用去，就安安心心地住在大光明宫吧。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我也都和你一起扛，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辛苦了。”
江寒月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如他预料一般绽开欣喜的笑容，反而露出了一副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诧异地道：“你说什么？你喜欢上我了，此后要和我长相厮守？”
“对。”秦剑重重地一点头，似乎那力度就代表了他的决心，斩钉截铁地道，“以后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把你之前所受的委屈都弥补了。”
江寒月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又忍住了，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中似有怜悯：“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心可不简单，也许不到死的那天，你都不可能真正地看清一个人。你这真心，交付得也太过容易了。咱们还是先去找图吧，如果没有图，你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遑论其他。”
“听她这话的意思，那便是同意啦！只不过女孩儿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罢了。”秦剑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一边欣欣然地跟着江寒月，朝山谷深处走去。
江寒月领着秦剑，依着自己记下的路线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断崖前。两人探头一看，断崖下面深不见底，对面却有一面高耸的山壁，一道瀑布从山顶挂下，流银飞泻，水声震天。
江寒月走到断崖边上，用手在山石之间细细摸索。摸了一阵，也不知她触到了什么机关，秦剑只听得“嗖嗖”两声轻响，突然有两只箭矢从石缝之中飞了出来，穿云破石，“叮”的一声，直直射入了对面的石壁之中，钉得死死的。这两只箭矢尾上都嵌着铁链，这样一来，仿佛便在断崖和瀑布之间搭起了两座链桥。
江寒月回头朝秦剑打了个招呼，然后身形一展，率先飘然跃上了一根铁链，飞一般地向着瀑布那头滑去。她凌空飞渡，衣袂飘飘，翩然若仙，身姿曼妙之极，只看得秦剑目瞪口呆，心生向往，赶紧也纵身一跃，上了另外一根铁链，跟在她身后滑去。
江寒月看看要滑到石壁面前了，突然伸出脚尖在铁链上面用力踏了一下，整个身子顿时凭空拔起。她在空中接连几个翻身，突然一头扎进了瀑布里面。秦剑有样学样，也一头扎了进去，这才发现瀑布后面别有洞天，竟然藏着一个阔大的山洞。
二人轻轻落在地面上，一眼就看到山洞正中竖着的七根石笋，正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其排布，明显是一个阵法。
“这叫七星阵。”江寒月道，“线路图上有破阵之法，你跟着我来便是。”
说着，她一闪身便闯进了阵中。她脚刚一沾地，那七根石笋就犹如活了一般，朝着四下里乱撞起来，横竖来去，移动如风，带起阵阵破空之声，威势极为惊人。原来阵法已然发动。
江寒月叫道：“这些石笋来势凶猛，触人必伤。你留心记住我的步法，紧紧跟着我走，咱们从空隙之间闯过去。”
话音刚落，她便似一只穿花蝴蝶，在石笋之间左穿右插地一阵乱闪，步态轻盈，身姿灵动，当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秦剑看着她美丽的背影，不由得暗暗嘀咕，你这是在闯阵呢，还是在故意显摆身法呢？
一念未歇，江寒月突然回过头来，朝着他怒声喝道：“你还不跟上来？还杵在那里发什么呆？”
秦剑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忍不住暗骂自己思绪混杂。眼见江寒月闯阵已经过半，他不敢再耽搁，赶紧迈开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