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境下（二）
“净女使，能拿来的都在这里。”内侍仙子们对我道。
我看着摆在面前的瓶瓶罐罐桶盆瓮什么的，对她们道：“谢谢你们了。”挑上一阵，我留下两只陶瓮和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封口玻璃瓶，又道：“把这三个拿去洗干净吧，剩下的都送回去。”
内侍仙子们道：“是。”
屋外雪停了，白白的好厚呢，就算平地摔一下也不会疼。我围了件披风戴上帽子，就跑出去玩雪了。
我轻轻跪在雪地上，用手指拢聚出一一捧小雪团来。想做个雪人的身体，又觉得它不够大，我便从另外的地方再运雪来一点一点拍在它身上，给它拍出一个圆润的大肚子。再滚个小球做个脑袋，我的雪人就做好了！
我盯着它看了许多，没有五官和打招呼的手——果然是没有灵魂。
要是在这些谢了叶的仙树上面折几节枝条下来，栾廷离应该不会怪我吧？
还是找别的。
从屋里翻出一盒砚和两只毛笔，我蹲在雪人面前，给它画了两颗黑溜溜的眼睛和大笑的嘴巴，再把一黑一白的毛笔在两边各自插上，完美。
内侍仙子们拿来陶瓮和玻璃瓶问我道：“净女使，已经洗好了，您要拿这做什么？”
我解释道：“你们放在这里就可以了，我是想用它们来储藏些干净的雪，留到来年再用。去忙别的吧，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内侍仙子们道：“是。”
我将雪一捧捧地灌满陶瓮，两大罐应该够了。我瞧着这个空的玻璃瓶儿，该用它来干些什么呢？透过玻璃，我看见我做的雪人正在对我大笑呢，那就在它里面做个小雪人吧！栾廷离不是会用冰吗？让他制冷，这样就能留很久的。
我将一团雪放进玻璃瓶里，然后捧着瓶子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里面的空气，一点一点雕琢着这团雪，再运两小滴墨点到它脸上。我拿起来瞧，嘿嘿，它不像是个雪人，却像个晴天娃娃。
唉，因为那支突然的箭，本来说好和我一起玩雪的栾廷离，现在又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一大家子搅不清的糟心亲戚，他也挺难的。
还是我别水泽好，往那儿一躺便是满心满眼的岁月静好。
我将玻璃瓶封好提着，身后悬着两只瓮往屋里走。路过那口井时，竟然发现水面还没有结冰。
那个人会不会在那里呀？他的毒我还没有给他解呢。虽然说只是麻痹肢体，但右手不能动，还是很不方便吧。
我看着玻璃瓶里的娃娃自言自语道：“是栾漠先动手掐我的，他活该！”
晚上，我带好辟水珠，提着娃娃偷偷跳进井中，来到了另一端的天河。散着满树荧光的花朵仍然在开，林下的小桌边却并没有人。
关于灵水脉的源头，我问过迟寽，他说这一块叫星河野，平时很少有神仙会到这里来。我能见到栾漠也不奇怪，迟寽说六皇子常在这一带散步，别人都不敢打扰，那次我寻过来时，便刚好撞见他。
然后我就暴露身份了……
我四下里看看，很安静啊。把玻璃瓶放在白石桌子上，里面的晴天娃娃对我微笑，我把写着字的纸条拿出来让瓶子压着，又将停栖在我手上的银蝶放在瓶口的塞子上，把它印成蝶纹。
还是在他之前坐过的那个位置，栾漠要是来，只要他的身体碰到了这个玻璃瓶，手上的毒就可以解。
“我都主动来找你，想给你解毒的，你可不能出卖我的身份呀，我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完成，不能这么快回去的。”我俯身对着玻璃瓶里的娃娃道：“娃娃你帮帮我，哄他高兴一下。白天是我冲动，不好，我给你定的形能留到开春，你哄哄他，谢谢啦！”
但愿栾漠能看见吧，星河野基本上成了他的自留花园，他应该能看见的。
回去睡觉。
一日后，央羽送来帖要我去泊明殿看他。帖子上有错别字就算了，字形挫乱，怕是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写的。
栾廷离问我道：“去吗？”
我笑着合上帖道：“他说他伤的挺重的，我要是不去看他就…不够朋友。”
在帖子里他说的我是天地不仁，这用词……
栾廷离点头，让迟寽送我去泊明殿。在殿外我竟然遇上了任琅，我问他道：“你也是收了帖被通知来的吗？”
任琅略有失意地道：“不是，殿下说喜欢琰羽子妃调的一款香，让我来好好学习如何调香。”他问我道：“什么帖子被通知？”
我道：“是央羽说他伤的重，要我来看看他。”
“我听殿下说了这事。”任琅半笑着继续道：“那打法，他应该是很熟悉。”
我道：“一定要特意来学吗？问子妃要的话，子妃应该也会肯吧，五殿下竟然要你亲自来学，那款香很难调吗？”
任琅向我摇头不言。
我向任琅提议道：“既然碰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央羽怎么样？”
“好。”任琅道。
迟寽道：“荒落姑娘，我就送到这里。”
我对他道：“好，你回去吧。”
我和任琅被仙子们带进泊明殿，首先见到的是琰羽子妃和向琪，子妃道：“真是巧，你们两个能一起来。”
琰羽子妃对我们微微笑，她着一身轻留羽的淡色霓衣，矜静不喧哗，和央羽反差好大。可是谁又想过，眼前这位素手品茶，整日调香读书的女子，是曾经在战场与大殿下齐名并肩的将军，也是泊明殿唯一的女主人。
我道：“子妃，任琅也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央羽。”
向琪在旁边道：“子妃，我来带他们去央羽那里吧。”经得琰羽子妃同意后，向琪带我们到一处房间，她先推开门进去，我就听见央羽道：“不是才走吗？你怎么又来了？”
向琪斜眼瞪他道：“我给你带人来呢！闭上你的嘴巴吧！”
“有一半的伤全是你打的，你还好意思说！”央羽躺在床上哀叫道，他见到我和任琅，高兴道：“任琅，你怎么也来了？我带病给荒落开小课呢，你也想听？”
任琅问我道：“什么小课？”
我尴尬地笑笑，回任琅道：“教你追人的，你如果想找对象的话也可以来听听。”
任琅反问我道：“你信他？”
向琪道：“我央羽哥怎么就不能信了？”
央羽趴在床上也道：“就是！在我家那边，凭借着哥的颜值与情商，可把一群小母鸟迷的不要不要的，哼，你可不知道我的桃花有多旺。”
任琅笑道：“荒落，他都说自己是旺桃花了，你还要听吗？”
我对央羽道：“可是我的桃花不旺呀，你的那些对我或许没什么用吧？”
央羽道：“我又没说自己的桃花全是好桃花，你们知道我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吗？”他用手扒拉着床沿靠向我们道：“我本来以为被那只风兽吹一下就完了。”
“结果它一路追着我，我现出本体来吓它，却遇到两只母飞蝠大妖，为了分我她们还打起来，我给她们劝架，一边还带解说战斗状况。然后一张缚仙网过来，栾子菁就把我给绑了拖出猎区，再遇上这个活奶奶一顿捶……”
他伸出一根颤颤巍巍的手指控诉地指着向琪，在床上半抬起身对我们号道：“我容易吗我？”
“运交华盖，命犯桃花。自己求的符，自己倒霉呗。”向琪喃喃道。
央羽垂着床垫子道：“不许和我提那张符，小爷我不信！”
我道：“听你这么一说，才发觉你的桃花真是开得张牙舞爪，可在猎会之前我也没见过你有多少朵桃花呀。”
向琪翘起她那骄傲的小鼻子，对我道：“他的桃花，由我来克。”
央羽哼一声，趴在床上一言不发。任琅笑他道：“能有向琪小姐为你赶跑那些烂桃花，你多好的命啊。”
向琪赞同道：“就是。”
央羽道：“反正在猎会上我的脸是丢大了，别和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欠，八面玲珑君！”
接着有仙子们来为央羽上药。仙子们半解下他的里衣，让央羽敞着肩膀，央羽伤着腰，不好翻身，他托着仙子们的手叫唤道：“哎哟，你们轻一点呀，我的腰哟！”
我们就看着他在床上上药，此情此景，我突然偏过头对任琅道：“侍儿扶起娇无力，昨夜春江连海平。”
任琅猝不及防听我一念叨，憋回去又笑出来，我就和他一起笑。向琪本来是发懵的，但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脸红到不能看央羽了。
央羽看着狂笑的我们和脸红不看他的向琪，在床上把自己的里衣扯紧问道：“你们在笑什么？小爷我有什么好笑的？是在嘲笑我吗？你们别笑了！”央羽看着为他上药的仙子们有些也嘴角带笑，他道：“姐姐们也一点都不关爱我！”
“哈哈，”我捂着肚子道：“是你太可爱了，容易让人产生遐想，哈哈！”
“别笑了！荒落，你还指不指望我给你开小课？”央羽道，“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欺负我听不懂。”
我回他道：“没别的意思。好啦，我想听你的小课啦，但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还是等养好了再说吧。”
央羽趴卧着道：“算你有良心，我还惦记着你被吹走后有没有受伤，没想到你竟然比我先出去。要你来只是看看你情况怎么样，其实栾廷离我跟他不熟。”
我问道：“真的啊，那你还说给我分析情敌什么的，还有啥潜在情敌，搞了半天你是在唬我呀？”
仙子们收拾好药退出去，央羽安然卧着，他道：“我不那么说你会帮我吗？栾廷离虽然脸蛋长得不错，能力也不错，但是你放心，就他那一张冰脸绝对能镇住方圆十里的小妖精，要是他偶然变一下鬼脸，哇塞，这辈子注定孤生啊！”
看来央羽那次真是被吓得不轻，我问道：“我应该做什么，才让他也能真的很喜欢我呢？”
任琅突然问我道：“三殿下很早就知道你的心意吗？”
我点头道：“是呀，我都跟他明里暗里表白好多回了，他一直也没说很喜欢我。”
他替我分析道：“估计是三殿下并未对你动心，他不喜欢你，但净毒一事又需要你协力，才不好明确拒绝你。”
“啊，”我主观不接受任琅说的，我道，“我觉得他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向琪道：“我认为，能出现在三殿下身边的女子，都很不错呢。”
“咳咳，”央羽发话道：“从初见到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荒落，你和栾廷离到了第三步，并且你已经单方面地打算迈进第四步，你想组对，知道要怎么拉栾廷离入伙吗？”
我乖巧地向他摇摇头。
“有两样东西，这第一样春——药嘛…”向琪警告地咳一声，央羽转音道：“这我不知道，是条危险路子，你还是不要走吧。”
我点点头。
其实我好早就备了这一手，但我不敢对栾廷离用，后来也渐渐觉得这样不好。
他的身子和心，我都要。
央羽继续道：“这第二样东西，就是距离。既然你已经挑到明面上说，栾廷离还是没有反应，就疏远他，天涯到处都是草，何必一定要栽他手上。”
向琪问他道：“你这是劝分吗？”
“你能不能不要插嘴，我还没说完。”央羽向向琪抛来一个嫌弃的小眼神儿，他道：“我是劝荒落，要有这种像我一样潇洒的心态。你们分开些，如果能栾廷离清楚认识到他想你，离不开你，他就会自己明白喜欢上你了。”
任琅也赞同道：“招之即来的，往往不被珍惜。”
“你们说的都对，但是我就住在离情殿的四景阁里，不可能离他太远呀。唯一能分开些，就是他不来，他不来的原因是他在忙，他好不容易忙完了来看看我，我总不能挡着他不让他进去吧。”我为难道。
“哈哈哈哈，有我呢！”央羽从床上弹一下侧身向我道：“从今天起，你就和任琅一起在我姐姐这里学习调香，吃住全包还管手艺，最重要的是天天能看到我这么可爱的人，条件不错吧？”
向琪像恨不得拿团枕头砸死他，她气道：“我不同意！你就是想让荒落留在这里挤开我，子妃是不会同意的！”
央羽得瑟道：“亲姐弟之间，有什么是一次撒娇解决不了的问题呢？在帮忙呢，别添乱。”
.向琪反他道：“那还得看荒落的意思呢。”她转身看我，我抱歉地对向琪笑道：“我，我同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