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邢飞劫持谢逸卓之事,以茶庄庄主质问黄玄,黄玄赔礼,而告一段落。
谋士秦子轩对黄玄道:“茶庄女子身份可疑,少主当详查。”
黄玄道:“一个女子并不重要,我要对付的是魔头。”
“非也。”秦子轩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付魔头,得智取。”
人间四月芳菲尽,落红残殇。
杨庄主怜谢逸卓操持事务辛苦,许了她两天假。
这天,谢逸卓包了点好茶,带去给欢欢他们尝鲜,回到别院后,听得屋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提着剑,悄咪咪走到门口,见一个黑衣背影,正翻箱倒柜。
光天化日也敢偷窃?
“小贼,看剑!”
黑衣小偷听得剑声,立刻转过身来,蒙面巾随风飘动,仿佛在说:老子就是大白天来做贼,你来追我呀!
小偷是梁成誉,来配合邢飞演“英雄救美”的,可当看到所谓的茶庄管事竟是谢逸卓时,他瞬间石化,抱着一堆字画茶叶不知何如。
谢逸卓喝道:“把东西放下!”一剑平削过来。
梁成誉一边拆招,一边在心里叫苦:怎么是谢逸卓呢?她放着将军府少夫人不做,跑来边地做茶庄管事,脑子犯什么病?她在巴陵,那赵原呢?天啊!我这个做兄长的居然帮魔头追弟妇,往后怎么面对原弟?
梁成誉只想溜,可谢逸卓功夫了得,一招接一招咬得牢。前有谢逸卓不依不饶,后有魔头虎视眈眈,这他么就很尴尬了!
只见谢逸卓剑来,梁成誉顺势握住其胳膊一扯,另一只手绕侧,将她握剑的手腕扣住。
“好香。”他眼睛故作虚眯状,压嗓子一吐虎狼词,想把她吓退,“本来我就想偷个财,你非要凑上来让我劫个色……啊呀呀呀……”话没说完,手臂被狠狠咬出个牙印,跟着脚背一痛,肚子又一痛,被踹出老远。
再抬眼时,凌厉的九凤剑,已经到了面前。幸好,邢飞及时出现,拉住了那纤细的手腕,逼停了九凤剑尖。
谢逸卓动作一顿,瞅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男子。邢飞换了面具式样,她一时不确定是不是他。
见邢飞偷偷使了个眼色,梁成誉灰溜溜逃走。
嫉恶如仇的谢逸卓立刻要追。
邢飞却不放手:“卓儿,算了,他也没偷什么。”心里骂道:梁成誉这人太不靠谱啦!
再追不上,谢逸卓只好还剑入鞘:“邢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后门门口,并非大门,邢飞也不好说是来找她,支支吾吾:“路过……”
“你赶路渴了吧,进来喝杯茶。”
“嗯。”
院儿中,石桌旁。
谢逸卓挑了一些新茶,一边用炭炉煮水,一边说道:“这冲茶的水讲究‘活’。一沸如鱼之目,二沸缘边泉涌,三沸水沫翻腾,取水不能太嫩,也不能太老,否则冲出来的茶就不香了。”
邢飞坐在她对面,静静听着,觉得女人认真的神情格外吸引人。
水煮好了,谢逸卓将各式杯盏摆开来,冲水入墨釉圆盏中,盏中茶色清透:“这是白茶。”又冲了一杯紫砂盖碗茶:“浓香碧螺春。”接着竹木柱形杯:“六安,加了点盐去苦味。”最后是一个碗:“这碗茶吃下能果腹,与桂皮、葱、姜同煎,很香。”
“这么多花样?”
“大都是庄主亲研的。她喜游历,常带回各地不同的茶种和烹泡方法。”
邢飞微微点头,喉结滚动了一圈,却不饮。
谢逸卓会意,借口走开:“厨屋蒸着饭,我去看一下火。”
阳光正好,茶汤浮着光斑,汤色诱人。邢飞摘了面具,一一尝过每一种茶。
片刻后,谢逸卓从厨屋走出,回到石桌旁:“邢兄,你换面具了?”
邢飞点了点头。仇人太多,不得不换。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愿让我见一见你的样子吗?”一开始,出于晚辈对前辈的尊重,谢逸卓对邢飞的相貌不甚在意,可二人熟识之后,越发希望他能坦诚相待。
“以后吧。”
“又是以后!”谢逸卓有些生气,又没有生气的立场,心不在焉拿起半杯茶喝。
“这杯茶我喝过了。”
“好喝吗?”她眨了眨大眼睛,期待地问。
邢飞却笑道:“这算不算,你同我间接接吻呀?”
“……”一时间,谢逸卓面颊滚烫,心情呼应着炉上沸水,咕咕翻腾不停,忙岔开话题,“饭蒸熟了,我去炒点小菜,你留下来吃饭吧。”
“好。”
“稍等哦。”她溜进厨屋。糗死了!
厨屋。
“我帮你切菜吧。”邢飞跟着走进。
脸颊余热微消,谢逸卓不想靠邢飞太近,找不到推拒理由,索性把他支开距离:“那你去那边,帮我把萝卜切成丝。”
“多细的丝?”
谢逸卓想了想:“与竹子叶芯差不多。”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邢兄,你是哪里人呢?”
“京都人。”
谢逸卓发觉自己对邢飞,其实一无所知:“我一直都想问,暗器宗的黄少主,为何兴师动众追你?”
“啊!”邢飞分心之际,嗒一刀下去,不小心切断了自己一小块指甲盖,在血涌出来之前,赶紧把手垂下,避免血染到砧板和萝卜。
谢逸卓哪还顾得上说话,慌忙找药箱替他包扎,秀眉皱作一团:“你太不小心了。”
原本她处理伤口驾轻就熟,可还是发觉,自己在听到邢飞“嘶嘶嘶”时,缠纱布的动作,因心疼变得迟滞。
邢飞小时候在宫里,一切可能致伤的物什都被摒除,习武后,更难有人伤到他。不习惯疼,导致他很怕疼,不曾想到今天,败在一把小小菜刀之下。
“还没好么?”他咬着牙齿催促。
“好了。”谢逸卓收起药箱,“你到一旁歇息吧,待会儿我来切。”
“没事,我只是用不惯菜刀。”邢飞心道,好歹不用再解释与暗器宗的恩怨,算是蒙混过去,“借你的剑一用。”
他左手受伤,右手拿起墙角的九凤剑。只见剑光一闪,萝卜被抛向上空,落入盆中时,已成为一根根细丝。
谢逸卓瞠目结舌:菜还能这样切?
捧起一把萝卜丝瞧,竟然全都同等长度,丝丝均匀,细如竹叶芯,毫厘不差。
这是她第一次看邢飞使剑,比雪片般飘旋的萝卜丝更好看的,是那挽得行云流水的剑花,和握剑的修长五指。
她曾同邢飞交手,觉出他虽身手敏捷,内功修为却不高,躲避官兵那日,若非偷袭,不一定能制住她。但凡邢飞内力稍强,凭此一流剑术,岂会在江湖上寂寂无名?
突然,一个念头自脑中闪过:这样一个潜藏在江湖,又被暗器宗追杀的剑术高手,会不会是魔道中人?
但很快,她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否定了这个念头:邢兄宅心仁厚,怎会是魔道呢?
“我切对了么?”邢飞心道:人设不能崩!连个萝卜丝都切不好,还不叫你看扁了?
“对的,切得很好。”谢逸卓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继续低头和面,准备做一道“脆丝酥卷”。
邢飞抱着菜盆蹲到水缸旁,舀水冲洗切好的萝卜丝,冲完换水,又洗,又换水,又洗……
“可以了,切之前你就洗过,不用再洗这么多遍。小心伤口,别沾水。”
“剑有血气,得洗干净。单手操作有点慢,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先别管我了。”
“哦……”谢逸卓转回头,继续和面,和了一会儿转头看,他还在洗,又和面,又看,洗……
她想说:嫌我剑脏,那你干嘛用剑切,浪费水,还不如等我弄完这边自己来切。我这儿都准备好两三道菜的食材了,脆丝酥卷的面团也快揉好了,你那儿连一个萝卜丝都没整完!
“邢兄,你没做过饭吧?”
邢飞抬头望向她:“做……过呀!我煮过粥,还有……”还有什么暂时没想到,可人设不能崩呀,无所不能的大侠,怎能不会做饭呢?
“反正就是做过。”狡辩是最后的倔强。
“那你过来帮我加点水,面团有点干。”谢逸卓道。
邢飞舀了一瓢水,冲着面团就倒下去。
“够了够了,太多啦!”看着就快完成的面团瞬间变作一滩稀泥,谢逸卓气闷,撅起嘴,“我看你就是不会!”抓了一把面粉抢救“稀泥”,一把又一把,直到面团变得越来越大,还是粘手。
“你行不行?不行我来揉吧?”邢飞质疑。
“你会么?”她翻了个白眼。
“会呀。”
“我信你个鬼!”沮丧的谢逸卓赌气地洒了一把面粉到邢飞身上。
“洒我?”上好的衣料沾了白灰,邢飞不悦地将水瓢里剩下的一点水泼向谢逸卓,“当我不会洒么?”
谢逸卓顺手抓起面团挡水,面团越来越稀:“没法做了!”恼羞成怒地把面团朝他扔去。
邢飞躲开,跳到水缸旁,又舀了一瓢水泼向她,谢逸卓也不示弱,拿面粉回击。两个人在厨屋追逐,弄得满地狼藉。
面粉每每扔中,谢逸卓就咯咯嘻嘻笑个不停,邢飞逮住她,到底舍不得一瓢水给她迎头泼下,便又放开。谢逸卓回身就是一把面粉洒去,只见邢飞后退之间,踩到掉地上的擀面杖向后仰去,她一惊,三两步上前,伸手去拉他,谁知吧唧一声也踩到一滑物——方才扔的稀面团。
邢飞扔掉水瓢反手撑地,本来凭借腰力,避免摔倒不是难事,岂料谢逸卓迎面扑来,把他压到了地上。终究是摔了,后脑咚一声着地,沾了满头满背的面泥。
趴在邢飞身上的谢逸卓,额头在面具上轻磕了一下,撑开一点距离,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邢飞痛苦地道:“我有事,你坐的位置……”
谢逸卓低头一瞅,自己正坐在他腹部下方,顿时羞红了脸,忙不迭爬起来,逃出厨屋。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再没见过他,直到夏蝉聒噪。
一天夜里,谢逸卓独自呆在偌大的庭院里。朗月当空,凉风拂面,竟觉孤独,不禁回忆起与邢飞遇见、患难、玩闹的种种。
又过了数日,她在茶庄整理茶叶,忽听得庄主喊:“丫头,前厅有人找。”
她开心地放下茶叶,跑到前厅,可来的人,不过是曾经向她买茶的商客。
“在等谁呢?”庄主一副好事儿的表情。
“没谁,不就等客人咯。”
再有一天清晨送茶去茶摊,远远看到邢飞在茶摊歇脚,她欣然跑过去,可惜只一个照面,他就要走了。
“茶庄进了新茶,我想沏给你尝尝。”
“不尝了,我有急事,须得尽快赶路。”
“六日后是我生辰……”
“你喜欢什么生辰礼,我回头送给你。”邢飞语速很快,似乎不愿耽搁片刻。
“不用。”谢逸卓识趣地道,“你忙吧。”
他匆匆离开。她失落地坐在茶摊里,晃了晃茶杯:“我哪里是想要什么礼物……”
新沏的茶水冒着热气,轻轻荡漾,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