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选择
客厅里，左父和左母尽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们怕左锋会听到。不过现在才早上9点多，他应该还在睡懒觉吧。
“锋锋的学费怎么办？”左母问道。
“我想想办法。”左父强装镇定，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首先垮下来。
自从经商失败，他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所有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利益上，一旦失去了这一层关系，谁还会管你的死活。
他也不指望他的那些亲戚，他得势时，所有人都拍须溜马，失势时必定会冷嘲热讽，他丢不起这个脸。
“你想什么办法？欠下那么多钱，亲戚只会躲着我们。”她焦虑地盯着一家之主。
她至今记得当年她丈夫向亲戚借钱的情况。
那年，左锋刚刚满周岁，左父思量良久，终于他决定跟朋友一起出去做生意。他才二十出头，靠着经营个小档子勉强过活，搭伙做生意得要一笔巨额投资，他们根本拿不出那笔钱。于是，他就跟亲戚借，可是亲戚全都找各种理由推脱，末了还补一刀:“书都没读过几年，学人家做生意，你不怕赔也想想妻儿啊！”
最后，他跟几个哥们借了一些，加上自己存的些许，他好不容易凑到了大半。好在跟他合伙的朋友够义气，让他加入。
辛辛苦苦打拼了几年，他们的生意慢慢做起了。
轻看他的亲戚似乎忘记了以前的冷言冷语，开始主动接近他们一家子，这就是用利益维系的社会。
“总不能不让他不读吧，他好不容易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左父叹息。
所有人要看他的笑话就看吧，可是他不能为了面子而耽误左锋的前途。
他明天就拉下面子，跟亲戚们借钱，冷言冷语他也不怕再听一遍，他暗自决定。
“可是，他的学费那么多……”左母为难地说。
如果左锋读的是普通的专业，就几千块的学费，可是他读的是艺术，学费一万多一年，其中还不包括他的生活费和买各种画具的钱。
他们欠下了好几十万，左父还得想办法还钱，左锋那边又是一大笔的输出，可真是腹背受敌！
“高中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每次我给他钱时我都不敢看他眼睛。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也不抱怨，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左父说。
左锋越是懂事，他就越愧疚。
“每个月就300块，不够用吧！我们连他去参加培训班的钱都掏不出……还好，锋锋懂事！”
以前给左锋的零用钱都远远不止这个数，自从左父经商失败欠下债务，他就一再克扣左锋的生活费。他是真的没有钱，并不是不想给。
每个父母都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也许比不上别人的，但是绝对是竭尽所能的。
“我明天再去问问以前合作的朋友，也许他们会借我一点钱。”
“也好！”
……躲在门后的左锋，把字字句句都听在心里。
他的眼眶湿润，翻着录取通知书，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学府。他右手一挥，通知书连同桌上的其他纸张全都掉在地上。
他活了十几年，衣食无忧的生活让他有着优越感，可以自由跟有梦想的朋友一起玩，不用把读书看做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他有资本追求自己的梦想。
他的父母是开明的人，他们支持他，支持他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他紧闭双眼，让最后的两行泪滑过脸颊。
他抹去泪痕，淡淡笑了。
“老大。”左锋就想要给陈一羽打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感到安心。
“锋，好久不见，想我了吗？我也好想约上你和俊他们，但是他们高考不久就出去打工了。”手机那头传来陈一羽欢快的声音。
高考结束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她，尽管他们的家相距几公里。只要心的距离足够近，哪怕天涯海角也不会让他们疏远。
“嗯。”他轻哼一声。
“怎样啊？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你的呢？”
她没有听出他声音的异样。他不准备把事情告诉她，他是个大男人，自己得肩负起责任。等渡过所有的坎，他再轻描淡抹地跟她说吧。
她是个喜欢瞎操心的人，告诉她，她又该很担心吧！
“到了。”
“我查过了，你的学校距离我的学校1300多公里，好远啊！我们以前的学校才50多公里，那我们见面的次数岂不是更加少！”她嘟囔着。
他想:可能不会那么远，也许我就守在你不远处。
“我们可以回家约啊！”
“是这样说。”她犹豫片刻，埋怨道，“可是每次约你，你都找借口不来。”
“怎么会？只要是你约，我就不会推脱，我哪次不迁就你。”
“你就话说得漂亮。”她冷哼一声。
“你是我的老大，我不会骗你。即使骗你，也是为你好！”左锋说完这话觉得有点可笑，善意的谎言吗？
他想要活在一个真诚的世界里，可是有时候为了不伤害别人，他也是会选择谎言。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思考。
“好啦，我挂啦！”他不等她回答。
“好，拜！”
他等她先挂电话。这是他养成的习惯，他跟她讲电话，他永远都是最后挂电话的一个。
他拾起录取通知书，放进文件袋里，谨慎地拿胶布封好。最后，他把它收进抽屉里，压在他的画稿最下面，锁上。
他要和这一切告别了。
客厅里。
左父和左母愁眉不展地坐在沙发上，不言语，气氛凝重。
左锋缓缓走近，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他们舒展眉头，假装没事地对视一笑。
左母朝他笑，端起杯子。
“爸，妈，我不读了。”左锋淡淡地说。
他们惊讶地看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们诧异左锋竟然会说出这话，上大学是他的梦想，他以后还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漫画家。
“你说什么浑话？”左父首先反应过来，怒道。
“我了解我们家里的情况，作为家里的男人，我应该承担责任。”
“你一个孩子承担什么责任？”左父眼里闪现无奈与痛苦。
“锋锋，钱的事我们想办法，你安心读书！”左母说。
“爸，我成年了，别再把我当孩子，我已经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了。您是了解我的，我决定的事是没法动摇的。”左锋扯出一丝微笑，似无奈的笑容，亦似成熟的笑容。
“你……”左父说。
“录取通知书我撕了，我不读了。”未锋父亲说完，他抢说。
沉默。
“锋……对不起！”左父说。
他多么希望左锋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自己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受到约束。可是，他偏偏突然长大了。
“我自己选择的。”他平淡地说。
是啊，他自己选的，再苦再累，他也会一个人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