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牧童遥指杏花村3
“刚才陈胜男来送被子，拖鞋是露趾的，她左脚的小脚趾没有了。”江祕道。
柯槃仔细回想，陈胜男进来的时候他也有观察，但是完全没注意到脚趾。
方知：“会不会是天生就没有？毕竟现在多指少指的人还挺多。”
江祕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反正不像天生的。”
她说完便开始洗漱。
江野十分自觉地从商城买了一个折叠床。
柯槃在心中咂舌。
有积分就是不一样，一张折叠床五十积分呢。
午夜
方知几人都已经睡下，周遭一片寂静。
江祕躺在折叠床上，辗转难眠。
盘旋在心头的躁意随着夜色流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边的悲伤。
往日被压在心底的种种，此刻推开了上方的巨石，在脑中横冲直撞。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她不能是个普通人。
儿时，博士带她到街上做实验，她看见同龄的孩子被爸爸妈妈牵着走在路边，像只活泼的雏鸟，在父母的羽翼下无忧无虑。
而江祕记忆中的父母，只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凭什么？
虚无的黑暗中，一双凤眸如失了光泽的琉璃珠子。
这悲伤来的毫无道理，强势又蛮横。
黑暗中的她翻了个身，试图将自己从泥沼中解救出来。
她极少回忆往事，更不会抱怨天命不公，江祕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是因为不稳定的精神。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大脑，她却无法操控，只能受制于某些不可名状的存在。
真是，令人不爽。
一阵悠扬的笛声忽然伴风而来，从门窗的缝隙钻入寂静。
曲调时快时慢，轻快与沉肃来回交替，偶尔落下几个音符砸在地上。
无名笛声在这夜晚的深山中，显得怪诞诡异。
江祕精神头还旺，打算听到最后，看看这曲子什么时候结束，可眼皮却越来越重……
“咚——”
古朴厚重的钟声将她惊醒。
江祕睁眼的刹那，周身空间好似被颠倒了一番。
眼前不再是布满蛛网的房梁，而是一张石头雕刻的菩萨脸。
她身处某个不知名的祠堂，跪在蒲团上，前方是手持如意的菩萨石像。
菩萨半垂着慈悲眸，静静凝视着她这个不请自来的信徒。
“你不属于这里。”
石刻的唇上下开合，深厚的梵音似是从九天之外传来。
江祕没有出声，只是将双膝从蒲团上拿起，站直身子。
完全看不出在其他玩家面前行动不便的样子。
“淤泥满身，陷于囹圄。”
祂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祕歪歪头，直视着那张淡漠无情又充满怜悯的面容。
“做个好梦的吧，善良的孩子。”
神音与钟声交合，音浪层层叠叠将她送出幻境……
——
第二天她是被江野喊醒的。
江祕滑着轮椅，自己在院子里刷牙，脑袋还没开机，她看着墙边的一张动物皮毛呆呆发愣。
嘴里的铁锈味刺激了味蕾，她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沫，迟钝地撸起袖子，纤细白嫩的胳膊上遍布着块块淤青。
是凝血功能障碍，因为她前两天没好好吃药。
江祕淡定地洗漱完，去了前院。
所有人都在前院等着她一起吃饭，江野身边是为她预先留好的位置。
粗粮馍和大酱，外加菜汤。
吃饭前江祕扫了一眼胜男娘的胸前，里面依旧空荡荡。
看着碗里的绿汤，她总觉得有点“邪恶”，低头闻了一下，却是意外的清新。
“Q，这能喝吗？”
Q：［能哒，就是普通的野菜汤。］
江祕正准备尝尝，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动作。
众玩家一愣。
来人皮肤糙黑，光着膀子，腰间一圈油腻的肥肉，脑袋秃溜圆，是狠辣苛刻的面相。
江祕猜，这就是昨天晚饭时在里屋睡觉的男人。
男人手中抓着陈胜男给她娘买的新衣服，还有一件挂着吊牌的内衣。
他环视众人，凶恶的眼神停在胜男娘身上。
“呵呸——”肥厚的嘴唇撅起，吐出一口黄痰。
他快步走向妇人，撂起一拳砸在胜男娘脸上，“狗日的！”
妇人连着身下的板凳一起被打倒，手里的馍在地上滚了两圈，跟她一样沾满尘土。
男人一脚踢上胜男娘的腹部，口中咒骂不断，“死娘们，老子都没衣裳穿，你还整上新的了？”
“我r你娘，贱货！”他胡乱把内衣缠在妇人脸上，死命勒着，“骚娘们，你见过哪个女的穿n罩子？别人都不穿，就你穿？穿给谁看啊——”
男人在胜男娘身上坐下，不顾她的挣扎与尖叫，开始撕扯她的衣服，“穿，老子让你穿！”
陈胜男慌忙去拉男人的胳膊，“爹，别打了！爹！”
陈大柱一把甩开她，“滚，死妮子，老子一会再跟你算账！”
方知攥紧了拳，忍无可忍想要上前制止男人的暴行。
旁边的柯槃却伸手拦住他，语气冷静到漠然，“再看看，他的话透露了不少线索。”
江祕单挑起眉，饶有兴致。
方知的拳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压下怒气。
陈大柱粗壮的手掌打在妇人身上，“这么多年就给老子下一个蛋，你有个屁用！”
“当年生她的时候你怎么不死在菩萨庙里呢？！”
“生四个就活一个，臭娘们连个娃都生不明白，你他妈还是个女人吗？”
“都怨你晦气！招来饿死鬼，害死了我的儿！”
“你咋不一头撞墙上死去啊，贱人！”
一字一句皆昭示着这个大山中的村子有多么落后。
封建的思想，对家中女性的欺压，重男轻女的态度……
他们几乎不用想，这样的情况绝非只有一家。
“废物！你就是个废——”
沙包大的拳头又要往胜男娘身上抡，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道钳制住他的手腕。
陈大柱抬头，少年的手刚劲有力，他挣脱不开半分。
“你妈……啊！”
他嘴里的脏话被方知尽数堵了回去。
方知用力将陈大柱的胳膊往后一扭，随着一声惨叫，手铐上锁的碰撞声响起。
他动作干净利落，拽着手铐把人拖到院墙角落。
方才还像头愤怒野猪一样的男人，这会只能趴在地上扭动身体。
江祕瞬间联想到泥坑里打滚的猪，笑着咬了咬后槽牙，牙龈一直在出血，酸涩发痛。
许愿脱下外套盖在胜男娘身上，又去解被胡乱绑在她脸上的内衣。
内衣带子紧紧缠着胜男娘的脸，脸上的肉被挤的鼓起。
许愿废了些力才给她解开。
妇人脸上斑驳着青紫和点点血迹，短发乱糟糟的，小姑娘心软，没忍住红了眼眶。
女性更能共情女性的苦难。
陈胜男哭着跑过来抱住娘，喉间哽咽。
两人相拥而泣。
“娘……”
“没事了，我没事。”
在场的玩家自觉离开院子，给这对母女留足空间。
东厢房里
江野在心中将陈大柱嘴里的话提取一遍。
重男轻女，菩萨庙，生四个活一个，饿死鬼……
柯槃有些不爽方知打断陈大柱说话，谁也不知道因为他损失了多少线索。
站在门边，柯槃望向角落里的陈大柱，眸色沉沉。
外面的啜泣漫延进屋里。
苏渐青叹气道，“这个世界对女性太过苛刻了。”
蹲在她腿边的许愿抬头问，“苏老师结婚了吗？”
苏渐青点点头，“结过，后来分开了。”
许愿似懂非懂，不再多问。
江祕背对着他们，反反复复的用力咬牙，股股血腥溢上来又被她咽下。
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江祕抬手摸到一片鲜红，眼睛好像流出了泪，视野蒙上一层红雾。
稳健的脚步声在一侧响起。
“少爷……”江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的口唇和眼睛都在往外冒血，听见他的声音时扭头看过来，扯出一个血淋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