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尘埃落定
千城随天帝去了翠山,那里是屠灵塔所在,所有人望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
暨晚看向怀里沉睡的墨白,轻声低语。“墨白,君上之品性无人能及,今日结果,怕是他早有决断,所以,他想我做为你的后盾,护你一生,我定不会辜负。”
此后,墨白在不周山消失,遍寻不得。
与天帝决裂的羲灵环眼四周,她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都面如死灰,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她不敢再看他们,独自颓然离开,如无魂生灵,游游荡荡,不知该去往何处,待行至密林深处时,一个人却捉住了她的手腕,回眼,是魔族的暨晚。
兀自一笑,暨晚啊,所谓勾结,就只他一人而已,若不是他,天帝怎会以他为由出兵,君上又怎会为了无数人的性命甘入屠灵塔?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要来不周山,打破不周山的宁静,却又想到君上离开时的从容身影,君上,他不愿三界动荡。
算了,一切已尘埃落定,自己是君上弟子,不能枉顾他为此牺牲的心意。
转身欲走,捉住自己的手一紧,暨晚说:“跟我走吧。”
连他都知道自己没有了去路,不周山自己是不能留下了,不是害怕面对同门,而是不能面对自己,因为,自己是天帝的女儿啊,是天帝要与君上为敌,要把君上囚于屠灵塔!自己还有何脸面留在不周山?
但不管承不承认,自己终究是天族的公主,跟一个魔族人去魔界,合适吗?
羲灵犹豫,又想起君上束手就擒所为三界和平,转首看向他,魔尊之子,他曾对君上许诺,若他为魔尊定永世与天族交好,他不就是能证明三界能够和平相处的最佳人选么?再看他怀里抱着墨白,或许他人不知,但自己能感受到君上对墨白超出一般的喜欢,或许那可以称之为爱,君上竟然把墨白都托付给了他,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好,我跟你走,只是,你莫要忘了你对君上的承诺。”羲灵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今日的决定后悔,为背弃父皇后悔,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绝不后悔。
屠灵塔,七层尖顶高塔,通体玄黑,却因塔内永世燃烧的金乌之火变得火红,在白日里亦是耀眼无比,本是父神夜晚孤独时造出来用作照明的器具,此刻竟成了千城的囚笼。
两扇塔门开阖,塔内金乌之火刺眼,隔得稍近的天兵甚至感到灼痛,由此可见金乌之火的凶戾狂暴,将士们一个个见之皆露惧色。
千城负手,缓步向塔内行去,一入塔,两条法链便缠绕住他的双手,把他拉扯进了深塔之中。
“还是会有些痛呢。”千城眼中全是火光,这金乌之火亦是能灼痛他的身体,所谓屠灵塔,便是他体内的灵力都被金乌之火所压制,如此,一个施展不出法力的千城君上,就不会再让天帝忌惮了罢。
千城经历过那个时代,世界还没有秩序的时代,战火连天,动荡不堪的时代,整个世界充满着绝望和恐惧,没有人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为此父神留下遗言,希望世界能够有秩序。
他便秉持着父神嘱托,带着如今的天帝创造世界秩序,那时候的人都是疯狂的,疯狂到失去人性,饶是千城,也无法确保一个人的安全,为了赢,为了活,为了利益往往自相残杀,如同现在,天帝为了权力要除掉自己一样,所以,这般疯狂动乱的时代就不要再重现,以己之身护世界秩序,墨白就不会处于乱世之中,她能平安,便是值得。
他为父神之子,本是一个没有命运的人,若他足够放纵,是能够主导世间一切的人,可他不知道自己永恒的生命有何意义,该如何走下去,于是便为父神遗命而活,他原以为就此一生,直至时间的尽头,直到遇上墨白,他的生命有了轨迹,甚至为了她甘愿入屠灵塔受苦,这应该就是命运吧。
眼瞳中,是一只白色漂亮的梵猫,她软糯的叫声悦耳,千城不由浮出微笑。“如果你就是我的宿命,惟愿以我之身,换取你永世长安。”
直到此时,塔外的天帝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卸下了压在心底万年之久的巨石,他终于可以安心的坐在至高之位,挥霍自己的权力了。
很久之后,躺在床上的羲垠才醒来,他本在被囚时就消耗了不少灵力,在知道破除禁制之法后,只用了三天时间来恢复灵力又强行破禁,却在灵力殆尽的情况下不顾一切赶往不周山,现在的他,就算清醒,一身灵力和修为也要许多年才能恢复如初了。
抬眼,屋中只有一个人,君上的大弟子祖邦。
他想问祖邦,他父皇带兵到不周山,究竟有没有发生争斗,可是,他只睁着眼看着祖邦,什么都说不出来。
君上恬淡,亲和,与世无争,无欲无求,是自己的父皇要针对他呀,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询问?
“你醒了。”祖邦淡漠开口,对他,似乎不能做到如以前兄弟一般了。
“祖邦师兄,我……”
羲垠的话未说完便被祖邦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君上,他为了不起战乱,甘愿被天帝囚禁于屠灵塔,你可满意?”
君上被囚,那不周山的人势必都安全了,虞浅夕肯定也安全了,心里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却有一个地方变得残破,那是自己的私心,自以为是的正确决定生生破坏了那一颗原本干净的心,羲垠沉吟。“我,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啊,谁能想到呢?”祖邦犹自说着。“突如其来的巨变,君上想不到,我们想不到,连身为天界太子的你,还有天界公主的羲灵都想不到。”
说到羲灵,她虽为天界公主,可年幼时便到了不周山,说是不周山的人都不为过,君上遭逢囚禁,她该是很难过吧?羲垠忍不住问:“羲灵她,还好吗?”
祖邦眼神有一丝鄙夷,又有一丝赞赏。“比你好,她知感恩君上,已同天帝决裂,甚至抛却了自己的姓氏,从此叫姞菱。”
姞是她母族的姓氏,原来,自己的妹妹可以有这样的魄力,羲垠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应该也如此,可他是天界太子,如何能背叛天帝,如果连他都背弃天帝,不就向世人证明了天帝所为是错的吗?自己终究没有羲灵的勇气,他苦笑。“她,做得很好。”
祖邦忽觉自己对天帝的恨意转嫁给他有些过了,也知天帝所为与他无关,想想当日情景,他一身是伤的昏厥在羲和斋,必是受了重重阻碍,想要给君上通风报信所致,因此君上让自己照顾他,还告诫自己,他的去留随意,神色缓和些。“你,也做得不错。”
能听到这句话,羲垠的泪滑过眼角,不希望能如以前一样像亲密无间的兄弟,至少原谅已让自己得到了一份心安。“谢谢你,祖邦师兄。”
后来,羲垠没敢问虞浅夕,没有灵力的他徒步走到忘川泉,远远的望着虞浅夕独坐池边的身影,本该欢天喜地成婚,成就一对璧人的两个人,如今,怕是不能够了。
虞浅夕如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般,她转过身,与羲垠四目相对,没有人开口说话,良久,羲垠抬步朝她走去,在无限眷恋的情怀里,他说:“浅夕,我要走了。”
虞浅夕于医道上的修行精湛,一眼就知他身体有伤,且灵力耗尽,虽不知是为何,却也知道与君上有关,但他毕竟是天族太子,天帝之子,纵然他想尽办法想要阻止天帝,但君上还是被囚禁于屠灵塔,那么自己与他之间便再无可能,只是,仍有那么一丝关心,淡淡问道:“你要去哪儿?”
她还是在意自己的,这就够了,那么,离别就不要感伤,羲垠笑着说:“我不知道,反正天大地大,自有我能去的地方。”
“好。”虞浅夕也笑,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给他。“你走吧,从此自由自在。”
心知她给自己的是恢复灵力和疗伤的药,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离开她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痛,羲垠转过身不再看她,不然,自己恐怕没有了离开的勇气。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自此,相爱的两人分别,再见无期。
魔宫,暨晚的重宇殿,被封印记忆的墨白一直未醒,已有多日,暨晚一直守在榻前,他知道,君上绝不会让墨白有事。
不周山两千余名弟子,君上只为墨白安排了退路,她在君上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亦是非比寻常,或许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又或许从她救自己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心里就只能装下她的身影,君上应是知道,所以他把她托付给自己,那么,自己便会不顾一切的护她周全。
可是,魔族未统,这个储君位子已经争得不死不休,自己都不能确保自己是否能够安全,如何能护得住她?
护不住也得护!
暨晚在心中说道,以前墨白在不周山,在君上身边,纵然自己满心都是她,亦没有能力将她留在身边,如今君上把她托付给了自己,给了自己希望,那么,即便倾其所有,也要保她一世周全。
现在,所有的目标都奔向储君之位上,只有在至高之处,自己才能正大光明的让她站在自己身侧,而今就让她隐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默默无闻,方能平安。
几天后,床榻上的人茫然睁开了眼,对于一切都是陌生,墨白缓缓起身,看着榻前的男子,问:“这是哪里?”
隐藏起自己对她的心意,暨晚淡淡开口。“这里是魔宫,你如今在重宇殿,我是魔尊长子暨晚,你以后要称呼我为殿下。”
墨白脑子一片空白,如一张白纸,谁往纸上写什么,那所写便是她如今的所有。“殿下?那么我又是谁?”
“从今天起,你就叫墨白吧。”暨晚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她本来的名字,他觉得,再无其它的名字可以配得上她。“你先前深受重伤,是我发现你,救了你,往后,你便跟随在我左右,为我效力。”
怪不得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原来是受伤的缘故,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当是全力相报。“墨白谢殿下相救,必当誓死追随。”
暨晚冷漠的转过身,心中却是汹涌热流,墨白真的什么都不再记得,自己编造了一个谎言,那么,她就不再属于君上了罢?便能够全心全意留在自己身边,他和墨白,一切可以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