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黑白世界
凡人的生活确然简单无比，虽生命短逝，却无需艰辛修炼，天族人在修行途中还要担心是否能够挨过天罚，凡人没有天族或魔族那般对力量的强烈欲望，也算是一种知足的快乐。
其实，凡人也不是尽无修行的可能，只是相比天族和魔族而言，近乎渺茫，毕竟凡世灵气稀薄，想要在如此稀薄的灵气中悟道，非是人中龙凤，天人之资才可以做到，所以，在亘长的岁月中，能有幸进入修行之列的凡人屈指可数。
因此，不周山虽然连接天，魔，人三界，天族和魔族都能轻易找到，但人族体内没有灵力，看不破不周山的雾障，于他们来说，不周山只是传说中的仙山，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而千城君上座下，却是有一位人族的弟子。
虞浅夕望着恬淡的村落，淡淡说道：“凡人很难跨入修行大道，可也有极具资质的人突破局限。”转首看向羲垠。“我的四师兄子雉便是凡人。”
“浅夕姑娘是想告诉我不可小看轻蔑凡人么？”
羲垠说出心中猜想，虞浅夕不语默认，羲垠又道：“我知姑娘对待每一个生命都赋予尊重，请姑娘放心，我亦是尊重生命之人，毕竟任何生灵都只有一次生命。”
能如此说，虞浅夕甚是满意，她就是担心在自己施诊期间羲垠不能认真对待病人，从而让一些病人错过最佳的救治时间，毕竟他为天族太子，和人界凡人有着天壤之别，她露出浅浅笑意，在清冷的面容上画出好看的弧度。“那接下来的几天便要辛苦你了。”
“救人乃善事，怎么会辛苦。”看到她的笑容，羲垠觉得已经靠近幸福，若说这几日会辛苦，就是以后日日都是这样的生活他也愿意。
如往年一样，虞浅夕在不周山下的青禾小镇开始施诊，因她每年都会到此处救人，且医术精湛，经她医治的人都会痊愈，而她自己多年相貌未变，人们只当她是天上的神仙，只要算到她快来的时日，早早就有人在这里开始等候，甚至有些人是从很远的地方特意赶过来的，可以说是拥挤不堪，还有些人竞相吵闹，说是自己先来的，应当先给自己医治才是。
坐在凉棚下的虞浅夕不禁抚额，这便是她为何愿意带羲垠来的原因。
只见羲垠重重的拍了拍身前的桌案，掷地有声的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如此争吵叫浅夕姑娘怎能安心救人？”
人群中的人各自耳语，颇觉有理，渐渐安静下来，又听他说：“今年，会由我替浅夕姑娘分诊，请诸位各自静待，我保管诸位都会得到相应的医治。”
人群中有人颇具微词，羲垠正了正声音。“若你们继续耽搁时间误了诊治，可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早两年，有一个人在虞浅夕施诊的时候，就是因为等不到她的医治而死了，如果他能得到虞浅夕的医治，或许就不会死了，当时，虞浅夕还为此发了脾气，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羲垠这么一说，人群安静了许多。
于是，羲垠在人群中一一查看病患，并做了相应的标记。
虞浅夕依照病情重缓医治，相比往年确实事半功倍，没有一个病患漏了自己的诊治，因而特意对羲垠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羲垠心里高兴了许久，做起事来更加用心。
此后，虞浅夕每一年到凡世施诊，羲垠都会屁颠屁颠跟其左右，只有在虞浅夕救人时，羲垠才会觉得离她很近，因为一回到不周山，她又成了那个清新寡言的冰山美人。
羲和斋书房里，千城督促墨白练字，已经十多年了，她的字还是歪歪扭扭，想必除了千城，怕是连她自己都不识得。
咬着笔头，墨白神思外游，千城敲了敲书案，她才回过神来，一脸黠喜。“君上，前两日听羲灵说，灵犀湖那里的莲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字还没练完，就想着去玩儿？”千城指着她那些写得歪七八扭的字。“你写的什么，自己认识么？”
墨白觉得在练字一途上自己已经非常用功了，怪只怪这爪子变成了手，纵然用了十多年，可能还是不太习惯，她只好嘟起嘴，一手丢下笔，站起来就挽上他的胳膊。“君上，您以前经常带我去莲湖里玩儿，那里的莲叶好大好大，我可以在上面跳来跳去的，我可喜欢那里了，我们去看看嘛。”
眼里全是期待的神情，对于她的撒娇千城有些无可奈何，不周山的弟子都懂事乖巧，没人如她一般，所以，她是唯一会在千城面前撒娇的人，也是可以如此这般亲近他的人，可她写的字实在有碍观瞻，又不忍打消她的兴致。“带你去可以，只是回来后又待如何？”
墨白立马神采奕奕。“自然是好好习字。”
灵犀湖的东侧是满湖碧莲，这是一种王莲，圆圆的硕大莲叶如同伞盖一般紧贴湖面，不稀不密的覆盖在灵犀湖上，初初夏日，又因不周山四季如春，比寻常地方温暖许多，好多花骨朵都冒出了水面，三两朵巨大的莲花耐不住性子盛放开来，穿插其中，颜色由白至红，说不出的一番景色。
湖边的青草树木错落有致的生长着，一树荼蘼开得雪白，花瓣飘飘洒洒飞扬，落白了湖边草地。
墨白高兴的在落花里转着圈，开心问道：“君上，落霞殿的广场上也有一树这样的花，比这树还大，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花，白白的一瓣一瓣，真是好看。”
望着纷飞的荼蘼，千城眼中一丝惋惜。“这是荼蘼，荼蘼花开代表春去，它是一种孤独的落幕之花。”
“不好不好，这个花不吉利。”墨白皱了皱眉，遂又跑回千城身边，指着满湖的莲叶莲花。“君上，还是莲花好看，莲花开，是不是代表夏天来了？”
“莲喜暖，确实是夏季来临。”千城望向湖面，油然想起墨白还是梵猫时，喜欢在莲叶上跳跃玩耍，目遥飘远，一道彩虹幡然出现，笑了笑说道：“墨白，你看，彩虹出来了。”
望着架在湖面上的七彩虹桥，墨白拍了拍手。“真好看，青绿青绿的。”
“青绿？”千城低喃，彩虹乃是由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组成，为何她只说青绿色？不禁问道：“墨白，彩虹有哪些颜色？”
墨白瞪大了眼有些奇怪，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灰白灰白的，中间有一道青色和一道绿色。”
千城蹙眉，又指向莲湖里开得正艳的一朵莲花。“那朵莲花是什么颜色？”
看着他指向的那朵开得极盛的莲花，一层一层煞是好看，墨白开心说道：“黑灰色呀，很好看。”说完就往莲叶上跳去，自顾玩儿去了。
她的回答证实了千城的猜想，他默然，目光锁在墨白身上，切切自语。“墨白，父神给了你夜视的能力，却抹去了你眼中的色彩，除去青绿色，不承想我给你起的名字跟你的世界一样，只有黑白。”
墨白不知道其他人眼中的色彩，只是她眼里的颜色从来只有青绿色，她不知道自己缺失的是什么，或许她早已习惯，仍旧欢欣的在莲叶上玩耍，从这片莲叶跳到那片莲叶上，还不时的回头朝千城招手。
千城只微笑的看着她，心有所思，不会想到她的世界竟无色彩，思忖中，却在下一刻瞳孔紧收。
墨白足尖刚刚落在一片莲叶上，谁知那片莲叶看着结实，实则已经腐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就落入了湖中。
猫虽喜好玩水，却皆惧水，墨白亦不例外，加之她修为浅，水中慌乱使不出任何手段，千城在她落水之际已然飞落湖中，在根根莲茎里，看到下坠的她胡乱挣扎着，想抓住莲叶根茎，奈何越是心急害怕越是抓不住，千城忙闪身瞬移到她身边，托起她的双臂。
在千城碰到墨白的一刻，墨白心里就没了任何惧意，她知道，只要有君上在，自己什么都无需害怕，继而环住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间。
自墨白化身为人后，这还是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柔软的身体贴在自己胸膛，千城心神不由晃荡，在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心知她此番是为空出自己的双臂，好让自己没有后顾游向水面，而自己明明可以从水里瞬移离开，却偏偏一只手搂着她，用另一只手划水，千城也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何种心境，便就是这般做了。
离开水面，墨白依旧缠在千城身上，她已经很久没有靠近千城了，她贪恋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香气，如青草的清幽怡人，却不芬芳浓郁。
两人一身湿透滴着水，千城一手揽在墨白腰间，低头看向她。“自己生来怕水，却非要在湖里玩儿，现在知道怕了？”
“嗯。”墨白喏喏的应了一声，头往他怀里钻，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样子仿佛还有些后怕。
千城拍拍她的肩，安抚着。“我在这里，别怕。”
墨白在他怀里点头，声音温软。“只要君上在，墨白就什么都不怕。”
“那还不快下来。”千城瞧着她还缠在自己身上，说道：“好赶紧回羲和斋换身衣服。”
不想墨白竟贴得更紧了，巴不得自己现在依旧还是一只梵猫，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怀里撒欢。
不周山四季如春，所穿衣衫向来单薄，千城能清楚感受到她温凉的体温，和薄衫下柔软的肌肤，竟不觉的任由她攀附在自己身上，许久，才惊觉自己的异样，是无尽岁月里从未出现过的异样，是心快速跳动的异样，是墨白带给自己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