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高悬在天花板的水晶灯虽璀璨夺目，一眼价值不菲，却未免太过刺眼，在全场的惊异和欢呼中缓速完成了一轮从暖黄至炽白的光线转换，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积雪编织成的轻薄纱布，错落的光线切割着众人的视线，那道光丝毫不受场内此刻高昂的情绪渲染影响，反倒是映射着整个厅堂内有些出奇的冷。
萤澪眉心一挑，轻巧地从毕晓晴怀中跳下，目光紧紧跟随众人锁定在场馆中心身姿如青松挺拔的男生身上，就算他正面对着各式各样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扫荡和审视也毫不怯场，只是对自己突然成为话题中心和传说中的十二宫宫主有些不可避免的讶然和困惑。
最右侧的人头像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牢牢抓取众人惊艳的目光，无一不纷纷起身，口中爆出惊叹，欣赏这一幕不可思议的奇迹景象。
毕竟是超乎常理的「神迹」，换作平时，某些人可能连进入地下的资格都没有。
“恭喜啊，没想到你的朋友竟然这么厉害呢。”
祝贺的话语从身后传来，毕晓晴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眼微眯，看上去特别为她高兴。
萤澪对这种分不清真心实意的言语从不作搭理，只默默注视着底下不知搁哪儿忽然出现一群板着脸身着正装的人蜂蛹而上包围住浮枝，又恭恭敬敬将他迎出了侧门，无法推测其被带到何处。
“小萤，他们这是......要把他带去哪里？”
花也苏踮起脚，透过人群，疑惑的目光追随浮枝而去，直至他最后一丝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回头低声询问。
“就这么大点地方，还能带到哪里去，别担心，坐吧坐吧，站着怪累的。”
萤澪说完率先一屁股坐下，还招呼着花也苏和一脸震惊还没回过神的舒元。
余盼盼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溜到了檀夏身边，两人坐在一起，正用手掌卷成望远镜的形状望向这里，变化的嘴型似乎是还在交谈着些什么。
至于纪渔......
萤澪不用回头都知道，她肯定还是秉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似灵魂早已脱离了这个世界，只余下这具僵硬的空壳静静坐在这里。
哪怕以往她寸步不离视作依靠的男生眨眼间成为了万人之上高贵的存在，甚至于可能以后都将和她产生一条不可跨越的身份鸿沟，都无法召回她的一丝生气。
在她消失许久，且恰巧遇见毕晓晴和其独处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道的事情，才使得她变成现在这般仿佛天塌了的模样。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请耐心听我讲几句！我知晓大家此刻内心的兴奋，但是请不要忘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奇迹的可能性在等着我们！”
女主持人不免提高音量扯着尖嗓奋力压下众人的躁动，手臂大肆一扬，挥向萤澪的方向。
“我们的候选人可谓是人中龙凤，里外出挑，不仅有高材生，还有家族出身尊贵的少爷小姐们！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带给我们更大的惊喜！”
毕晓晴的手也在这时轻轻搭在萤澪肩膀上，柔声道：“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你有幸成为「神使」，我一定会高兴疯的。”
萤澪不动声色侧身避开，嬉皮笑脸：“你高兴的太早了。”
忽地，余光瞥到一处阴影。
“花小姐，该到您了，请您跟我下去吧。”
花也苏看了看前来接待的工作人员，又看了看对她投来鼓励目光的萤澪，不自觉捏紧裙边缓缓点了点头。
萤澪目送她而去，随后搓搓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你很开心，你的表情告诉我，好像你百分百认定了她必会是「十二宫宫主」之一。”
毕晓晴见花也苏离开后萤澪身旁空缺出来的位置，便毫不迟疑坐了过去，笑眯眯侧过脸说道。
萤澪也忍不住一笑：“你希望我回答什么？我是很开心，但和这无关，不过你迫切抛出来的问题恰好也告诉了我，你内心有多期待听到我说肯定的答案。”
毕晓晴听后微微垂下眼帘，眼底波光潋滟，似有种脆弱之感：“你现在不愿告诉我，我也不会勉强你。”
萤澪白眼一翻。
这姐们讲话怎么这么抽象。
勉强不勉强的有用吗，她一样懒得和她掰扯。
她开始更加坚信，毕晓晴之前要么是在扮猪吃老虎，要么就一定是中途被夺舍了！
还硬要跟她贴这么近，肩挨着肩，腿还装作不经意摩擦过自己的。
对于这种明明不熟还想法设法跟自己进行肢体接触的人，她一贯没什么好脸色。
灯光就在这时候猛然变换颜色聚焦于场地中心位置，人群瞬间沸腾，爆发出强烈的惊呼，在此之间，有一道叫喊声夹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萤澪抬头，循声而去。
花立山握紧拳头高举手臂，脸色激动的通红，甚至趴在栏杆处欲要从上往下跳，一旁的特助见此情形颤抖着手慌忙拉住他：“老爷子！冷静、冷静！”
耳边仍旧不断回荡着他喜出望外的欢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家苏苏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差！哈哈哈哈哈！”
特助把脖子伸得离他老远，生怕那乱挥舞的拳头一不小心砸中自己的脑袋。
随后又急忙将得知结果后情绪上头十头牛都拉不住的花立山强行搀进了里间。
主持人的激动只多不少，高调宣布这一喜讯：“各位来宾，你们没有看错！「白羊宫宫主」的位置竟然由我们花家的小公主花也苏小姐采撷！花小姐不仅相貌出水芙蓉，连运气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花也苏无助的站在原地，看着最左侧人头像前的晶石发出眩目的光芒，这是她前半生见识过的任何宝物都无法比拟的。
接着，她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干人簇拥着请离了现场。
毕晓晴抿唇微笑，喃喃道：“双开花。”
“你话还挺多，不去底下做主持也太可惜了，还有，不要以为我没察觉到你的手偷偷伸进了我的衣摆里。”
萤澪一把揪出对方正欲往更深处探去的手，撇撇嘴。
“嗯......那我下次注意些，争取不要再被你发现了。”
毕晓晴说话声低低的，诉说小秘密似的飘进她耳中。
“被我发现也没事，我会请你吃甜甜的铁拳。”
萤澪说完，便望向下一位来到台前的候选人。
那张脸带着熟悉的桀骜和傲慢，不是易应猗的弟弟易连又能是谁。
这算是......替哥出征？
看着易连一派自信满满野心勃勃的样子，就好像宫主之位势在必得，萤澪都能想象到神像没反应后他吃瘪的尴尬表情。
其实那天在医院，不算是她和易连的第一次碰面。
真要论起来，某次她去捡垃圾......哦不，她去扔垃圾的时候，偶然听到拐角后巷深处有男女交谈的声音。
秉着‘好奇心是人类最大的宝藏’这种精神，她毅然决然猫着腰偷偷掖进角落开启偷听大业。
没想到，一眼就看到穿搭堪比花蝴蝶的易连正和一名戴着眼镜和脖子上挂着记者名片的女人秘密会谈。
也是那个时候，她听到了易连花了大价钱故意让女人对外散播他可能是「神使」的假消息，混淆视听，顺便为自己积攒人气和热度。
以至于在场八成的人都确信，易连的身份已经十拿九稳了。
不过，假象和谎言总会不攻自破。
果不其然，十二人头像对他的血液没有任何反应。
当然，易连也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和羞愤，默默退场。
萤澪顿时明白，易连根本就对这个位置没多少兴趣。
他只想借助这次机会，在大众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博取充足的关注度。
“那个是你从小认识的朋友吗?”毕晓晴眯起眼，肆意扫视起黏在易连身边忙着安慰讨好的季洁，“挺廉价的，不过貌似下一个登场的就是她？”
萤澪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既说她和季洁关系好，又说后者廉价，言下之意不过是想表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季洁廉价，那么自己也属于一丘之貉，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你对我的背景还挺了解啊，特意做过调查的就是不一样，我现在真的要相信你想追我的心意了怎么办。”
“当然，你一定听过一句话，两个人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有意义，所以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付出呢。”
“不如我跟你回你老家探亲吧？哦对，你老家的人都已经避世了，不会不欢迎我吧？”
听及此处，见对方不再藏着掖着打太极，毕晓晴终于收敛了最后一抹笑意：“是要和我撕破脸了？”
毕晓晴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萤澪脸上：“奇了怪了，我们什么时候没撕破脸过？”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却还一直装疯卖傻，为何不早戳穿我？”
萤澪神秘一笑，掺杂着几分不明危险：“你不是也多次设置语言陷阱试图扒我的老底吗？怎么说，测试结果怎么样？”
毕晓晴没有回话，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娇艳脸蛋。
“而且要论装疯卖傻，还得是你略胜一筹阿，就连「毕晓晴」这名字都是盗取他人的......不过嘛这一点我们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毕晓晴勾起唇角，作恍然大悟状：“你都知道了？”
“嗯哼，”萤澪耸耸肩，转而盯起同样和宫主位置无缘，黯然下场的季洁，“在调查暗馆事件中途，我突发奇想，拜托了一位神通广大的朋友又去帮忙调查了先前光越大学的几名受害者，碰巧，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自然不会旧事重提扫你我的兴，只是单纯为那名被你冒名顶替的无辜女生惋惜罢了。”
“哦，差点忘了替你做完美保护罩的校长大人，你们还真是雌雄双骗啊。”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你老家广为流传的规矩是巫蛊之术只传男不传女，此话倒也不严谨，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此法细分为二者，蛊术及巫术，前者传男不传女，而后者，只要流淌着你们家族血液的人方能练习。”
“之前我提到泣隐寒的名字，也是为了试探你，你们同出一脉，本该追随家族永不入世，与世无争，可他却违背整个家族的宗旨参加了众玩家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惊悚游戏，不可能没有深层次的原因。”
“我想，是为了你吧。或者说......”
后半段话被再度响起的雷鸣掌声覆盖。
“神迹！真是神迹！请容许我向大家提个小要求，那就是让掌声来的更猛烈些吧！让我们欢迎「射手宫宫主」的诞生——檀家小姐檀夏！”
听到熟人的名字以及这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萤澪终于极其捧场地抬起手跟着欢快鼓掌。
“听说檀家小姐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收获了这份接风礼物的她现在作何感想呢～我猜一定是感到非常感动和幸福吧！”
与其同时，由于主持人离得比较近，檀夏的大嗓门透过其手中的麦克风清晰的传遍全场：“卧槽！什么宫主不宫主的！喂喂喂放开劳资！劳资可以自己走！”
萤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眼含笑意瞟了眼二楼檀耀生所在的房间，恐怕这位大哥已经在心里悄悄骂街了。
主持人急匆匆捂住话筒跳开几米远，等檀夏被彻底带下去后，才放心开口打起圆场，绞尽脑汁找借口想要挽回檀夏的形象：“哈、哈哈，人逢喜事精神爽，檀夏小姐估计是太过开心了，这也更彰显了檀夏小姐不拘小节的美好品质啊！”
毕晓晴眸光沉沉，表情淡淡，看起来对这种环节根本不感兴趣，脸上唯余话题被截断的不满，随后发言打断了克制不住大笑的萤澪。
“你究竟想说什么？”
萤澪朝站在她身后的工作人员努努嘴：“借用一下你的话，现在与其关心我，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