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十法(十四)
女人黏腻的嗓音宛若毒蛇吐信,烈焰红唇一张一翕,吐露的逐字逐句如尖利的獠牙刺下,根种在心底。
她笑得优雅又阴森,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仿佛期待看到对方因为她的话语而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模样。
如同被毒蛇注入毒素的猎物,痛苦的愔愔在极大恐惧中迎接死亡的宿命。
可惜的是,萤澪的反应并不如她的愿。
萤澪只点了点头,再没多说半个字,连一丝害怕的神情都没显露出来,兴致缺缺地应了声:“哦。”
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哦」字,承载了她所有的表态。
镜中女人只是诡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过嘴角,似乎笃定了萤澪不过是虚张声势,负隅顽抗,骨子里怕是早就抖得不成样了。
她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令萤澪十分不适,浑身上下犹如千百只蚂蚁在钻爬,感觉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她敢肯定,如果将女人的目光当作凌迟,那么自己身上绝无剩下一块好肉的可能性。
“亲爱的,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愿望?比如,祈愿自己的容貌青春永驻,成为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她低低一笑,语调蛊惑人心,就连气息也变得分外危险,十足引诱意味的背后,是为其专属设下的套。
“听我说亲爱的,不用在我面前隐瞒自己的欲望,这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我明白的,可怜的孩子,你的内心深深压抑着本能......一直以来都渴求着......”
萤澪迷迷糊糊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奇怪地瞅她一眼,神情鄙夷:“大妈,你谁啊?怎么随随便便跑进别人家,还自说自话?”
女人展露到一半的笑容僵住了,正欲弯起的嘴角渐渐垂下,不知是否是错觉,浴室的温度较之十几分钟前还要再低上几度。
她的眼眸中似乎飞快划过一道狠毒的阴光,表面却依旧勉强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谈笑自如,并没有把萤澪刚刚的信口胡言放在心里。
“你可真有趣,你是我活了这么久以来见过的最幽默的女孩子,”她掩唇轻笑,笑意不达眼底,“我改变主意了,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呢?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萤澪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对千方百计的勾引完全提不起兴趣:“说来说去就这一套说辞,我都听腻了,大妈,我说你是不是活太久了太寂寞了,逮着个活人就薅,要不我给你抓个男人进来?你闲着没事干可以繁衍繁衍后代,到时候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就不孤单了,我也算促成一桩跨越阴阳两界的爱情美事。”
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还附带敬了个礼:“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的。关爱空巢老人,人人有责。”
女人的脸变戏法般瞬间阴沉下来,面对对方三番五次的挑衅和侮辱,使得她引以为傲的贵族礼仪逐渐崩坏。
“既然如此......”
她面部铁青,血管青筋从死白的肌肤底下尽数浮现,眸中像是起了一层黑雾氤氲翻涌,眼白褪去,整个瞳孔顿时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血红的指甲瞬息间用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快速生长,女人猛然抬起手,用指尖轻触镜面,那处触碰到的地方以那一点为中心展开波纹,给人下一秒就会撕裂空间从镜子里钻出来狠狠划烂萤澪脸的错觉。
不,这根本不是错觉!
女人接着阴笑道:“我会吸干你全身的血液,好好供给滋养我的容貌,让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咯咯咯。”
“卑贱的猪猡,这就是你惨烈的下场!”
镜面开始剧烈晃动,烛火「啪嗒」一声倒在洗漱台,苟延残喘的烛光照得那张阴险可怖的脸若隐若现。
门外忽地传来高速拨动门把手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余盼盼的惊呼:“请你等一下!这么不计后果的闯过去,违反游戏规则出了更大意外怎么办!”
回应她的是泣隐寒的冷笑:“这场游戏中,还有什么比「bloody Mary」更恐怖的存在吗?”
随后,他继续尝试撬锁,并拍门大喊,试图让萤澪开门:“喂!我听到里面的动静了!没事的话赶紧吱一声!然后把门锁给我解了!”
萤澪捏着嗓子,给足了面子:“吱——”
拍门声一时间停顿了会,熟悉的暗骂声响起:“你妹的......”
女人被她轻视以及无视的态度气到了极点,抛弃了所谓的贵族礼数,嘴角缝隙缓缓流出一连串血珠,骇人无比。
镜子发出阵阵酸掉后槽牙的「嘎啦嘎啦」声,长长的指甲尖端硬生生刺破了生死界限,朝萤澪袭来!
萤澪敏捷地偏头避开,从口袋里顺势掏出一个小巧反光的金属制品。
她咧开嘴对镜子里那张湿气至七窍流血的脸蛋意味深长一笑,将手里之物灵活一转,凑近尖利的指甲,食指和拇指这么一按,除了清脆的「咔哒」,还有指甲落地的声音。
女人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后,忽而呆愣在原地,停止了一切动作,同样也忘了收回那只遗忘在镜子另一端的手。
萤澪见状,来了劲,拿着指甲钳兴致冲冲就进行了一场美甲店服务,直到修剪达到正常人的平均长度,才罢休。
女人眨了眨眼眶内的血珠子,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癫狂:“你、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说啊!!”
大功告成,萤澪正抛着指甲钳玩:“还不明显吗?我在帮你免费修剪指甲啊,你看你,一大把年纪了,指甲从不剪,多不讲卫生啊,到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戳到眼睛或是鼻孔,多危险啊!”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从「捉迷藏」游戏的场地顺走了神器指甲钳,不然刚刚还真不知道怎么安然退场。
“你、你这个......!!!”
“猪猡、贱人、渣滓、疯子,可以了吧?我都替你骂完我自己了,就不劳您老开金口了。”
“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咬破你的喉管!撕开你的喉咙!吸干你的血!”
“知道了知道了,”萤澪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敢不敢换套说辞?”
中世纪的人讲话都喜欢重复加修辞加排比吗?
女人收回断了指甲的手,咬牙切齿,睚呲欲裂,她「砰」得撞上玻璃,转而将整张脸紧紧贴上,眼睛瞪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眼珠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五官被挤弄的扭曲变形,发了狠要从镜子里钻出整个身子!
“其实除了修指甲,我还拓展了修脸业务,恰逢本店开业大酬宾,我光荣宣布你——「bloody Mary」有幸成为我的第一个顾客!将免费进行无与伦比的修脸体验!”
萤澪从另外边口袋摸出一把刀,刀身反射刺目的光,不及她眉眼半分冷意。
女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萤澪便持起刀刺了过去!
“啊啊啊啊!!!”
女人尖锐的爆鸣几乎令整栋楼都震颤三分!
一刀、两刀......
脆弱的镜面转眼间支离破碎,四周爬满裂痕,大股大股腥臭的血液从裂缝中涌出,形成了小型的血色瀑布。
女人被击得节节败退,痛苦地捂着脸消失在莫名四起的茫茫黑雾中。
门外的敲击声还在继续:“开门!快开门!”
连檀夏都急得搁外头哇哇乱叫:“小萤砸!你还好吗!!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泣隐寒拍门的一掌正挥在半空中,不料门毫无征兆「唰」得从里面拉开,露出萤澪沾着血的无辜脸庞,他心下一紧,却收不住力,一巴掌拍在她的脑壳上!
萤澪:“......”
家人们谁懂啊,没被「bloody Mary」害死,结果差点被一比斗扇死。
泣隐寒讪讪然收回手,俊美的脸上破天荒出现了一丝名为尴尬的情绪。
“你......”
萤澪白了他一眼,复而揉着疼兮兮的脑袋再度往里走去。
檀夏用自求多福的眼神望了眼他,还不忘添把火:“大兄弟,你这记黯然销魂掌,可比那什么「bloody Mary」厉害多了!”
泣隐寒嘴角抽了抽,默默闪身进了浴室。
萤澪正目不转睛盯着浴缸,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泣隐寒好看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寻思着如何挑破他们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本以为萤澪还在记仇,不会有所回应,没想到她竟淡淡开口:“在刚开始念完咒语睁开眼前,我隐约听到水流声,那会儿没多想,现在看来,的确是个很大的隐患。”
她大手一挥,将浴帘彻底拉开,背后的景象呈现在众人眼前,浴缸里竟然灌了满满的血水,几近临近边缘溢出。
而最中心的位置,正从底部向上涌起可疑的硕大透明气泡,再接二连三炸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泣隐寒垂目,眸底凝起一抹深思:“你的意思是......”
萤澪缓缓举起刀,扯开嘴角:“我可以猜测,前面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
气泡翻涌的更为剧烈,鲜红的血色逐渐转变为暗红,突然,缸底飘出几缕散开的发丝。
顷刻间,一颗头颅从血水正中间浮现,它缓缓升起,逐渐在平面上露出阴暗的眉眼,鼻梁,再是那张与镜子里的女人一般无二的血色红唇。
女人狰狞着一张脸,从满浴缸的血水中起身就要朝他们扑来!
而萤澪的最后一句话也重重落下!
“在乎浴缸重生者也!”
那把早已高高举起的刀不敢有任何停留,扎向女人的头顶!
「噗嗤——」
刀身深入浅出,结结实实给了女人沉痛一击!
女人猝不及防哀嚎一声,重新遁入血水底部。
而萤澪丝毫没有懈怠,保持姿势立于一旁,造了一出守株待兔的好戏。
不一会儿,女人以更快的速度破水而出,可惜再一次扎在她头顶的刀告诉她,她又偷袭失败了!
只得灰溜溜逃走,不待人喘口气,又坚持不懈发动了攻击!
没有任何意外,她又又又被萤澪打回了出生点!
接下来,萤澪免费游玩了十几分钟的打地鼠。
有句诗说得好,头颅才露尖尖角,早有刀把立上头。
直到女人耗尽力气,迟迟没有再现身。
萤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了浴缸的缸塞,任由满缸血水褪的一干二净,一口气端了女人的复活出生点。
身后众人两眼一瞪,早就看懵了,许久才从她们二人之间的战役中脱离出来。
浴室满屋飘荡的血腥味浓烈的快要将人溺毙,他们全体又转移阵地到了客厅。
而客厅的蜡烛,不知何时全部亮了起来。
檀夏和余盼盼举起双手,示意这压根不是她们干的。
李月萍也表示和自己没有关系。
萤澪的心头突然又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她来回仔细审视着墙壁上挂着的每一面镜子,总觉得越看越奇怪......
忽地,她终于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面镜子,都照不出他们的脸!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不明黑雾弥漫在她跟前的那面镜子里,不停扭曲晃动,最后,出现了一个老熟人。
“哟,这是换重生点了?”
萤澪毫不客气冷嘲热讽,在看到那张脸时,反而没多少紧张的氛围了。
女人一脸怨毒和不甘心:“呵呵,算我小看你了,不过,亲爱的,你难道真的以为,那样就能轻易杀死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死你?既然游戏已经完成,我们都可以离开了,何必多此一举。”
闻言,女人语气多了丝气愤,气急败坏道:“说的好听!好像刚刚拿刀捅我的人不是你一样!”
萤澪敷衍地点点头,懒得继续纠缠:“哦,那我跟你道个歉?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人冷哼一声,没说话。
萤澪见此,自然没当回事,开始招呼着众人离开这栋楼。
不过在离开前,她做了件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
“搞什么?!你有病?!”
女人被萤澪的操作气得脸通红,不管不顾大叫起来,根本没心思考虑到用词粗鄙或礼貌。
萤澪从墙上摘下女人所依附的那面镜子,笑眯眯朝她说道:“我刚刚说的是,我们「都」可以离开了,自然也包括你了,玛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