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就爱打开水
恋爱中的人身心愉快，他俩时时刻刻都想腻在一起，但是他们还要上课，他和李非不在一栋楼里，学习时间是见不到的。
隔着个荒草地，天涯那么远的距离。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她，魏启明心思变得异常灵动起来，仔细计算着一些比较固定的时间，并加以验证调整误差，比如她从教室到食堂的时间，从教室到宿舍前面三岔路口的时间等等。
每每她在预计的时间出现了，他会为自己小小的成功欣喜异常，而一旦没第一时间见到她，魏启明会觉得无比的失落。
他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刻意等待来人群中的擦肩而过，一个对视，一丝微笑，也会让他们如沐春风，心神俱醉。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终于注意到了百分之百会看见她的地方，那就是位于他们宿舍楼旁的开水房。
学生的开水房，在他宿舍的这一边，和宿舍楼距离十几米，而他们宿舍这一边的侧楼门是常年紧闭的，要打开水的人，必定要从中间开着的楼门走出去，再从外边经过他们宿舍的窗户。窗户不算太高，中等身材的人从窗边经过，不用踮脚都能看到室内的摆设。
每天早上、中午、下午自习后、晚饭后、晚自习后，女生都要拎着暖水瓶，和同伴一起打水。除了喝，女生一天怎么要用那么多开水？不过这也好，正是他能遇到李非的好机会。
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每天中午和下午、晚上回到宿舍之后，他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直等到李非出现了，然后抄起两个暖水瓶，以冲锋的速度迅速来到开水房。
感谢学校只有一个学生开水房，而打水的人又很多，他们就会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装作偶然相遇的样子，彼此低声寒暄一下，然后边聊边观察周围的人们，以免引起注意，活象地下党接头。
开始的几天，她都是和那个陪她看电影的女孩一起，后来，那个女孩不再陪她了，变成他们都是单独的来打开水。不知是她有意的，还是那女孩很自觉。
他的宿舍只有两个暖水瓶，说起来是他这个宿舍长没有尽职。
新生入学的时候，老四和老五一人带来一个暖水瓶，真难为他们一路长途火车，还带这么个几块钱的东西。
小卖部就有卖的，他们几个连想都没想过要买一个。
夏天又用不着热水洗脚，两个暖水瓶的水，足够喝了。别人都是喝开水，只有老粗爱喝茶。他用一个大搪瓷缸子，泡一满杯茉莉花茶，坐在桌子那吸溜吸溜的喝。老粗说喝茶的人高雅，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太夸大喝茶的功效了，就算他泡在茶缸里，也脱不去那一身俗味儿。
魏启明不喝开水，也不喝茶，即使是冬天，他也是喝冰凉的自来水或者冷饮，从不因此而闹肚子。
后来暖水瓶摔坏了一个，就用剩下的一个打水，勤跑两趟也供应得上。
到了天气转冷的时候，老四和老五开始有了意见。不买暖水瓶也不用开水的人还好，无耻如二哥、老粗等人，开水一到，就把自己的杯子伸到老四或者老五面前，总不好意思不给倒点吧？
都是兄弟，给他倒就不能不给别人倒，轮到他们自己，就剩个底儿了，只好冒着凛凛寒风再跑一趟打洗脚水。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没有了初时的客气，老实如老四、老五者也开始凭借热水的优势，开始对乞水者冷言相向：“去去去，自己不打水，又不买暖水瓶，净想不劳而获。等我先用完了，自己想用自己去打。白用暖壶就已经便宜你们了。”
稍有骨气者如老六、娄伟之流，等暖壶的主人用完了，再披上大衣自己去打，而回来时，无耻的二哥和老粗，已经拎着茶杯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长久下来，大家就开始心照不宣的扛，扛不住的人才去打水。而最能扛的，肯定是二哥和老粗。
终于，始终置身事外的魏启明也看不过去了，几个老爷们儿竟然为了一点热水，伤害了纯洁的友谊，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和老大协商之后，把窗户的缝开得小些，他们抽烟的人每人点上一支烟，各自躺在被窝里开宿舍成员全体大会。
几句并不老练的开场白，暴露了他当领导的经验不足。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关于暖水瓶的问题，他说到了平时的一些现象，并对未来的前景进行了展望，毕竟他们离毕业还远，开水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最后他画龙点睛的说道：“一个暖水瓶实在是不够用，最好要用开水的人，每人自己预备一个，自己用自己打，也不闹矛盾。爱用多少用多少，用不了，把水倒了，也没人管你。”
老四老五热烈响应，看来他的建议太深得他们的心了。老大、老六和娄伟没吭声，那就是默许，以后可不能用别人的暖壶打开水了。
老粗猛抽了几口，引来老大的几声咳嗽，他把烟屁股扔到角落里，然后说：“我不买，其实也压根用不着一人买一个，俩人合用就行。我和老四一块儿用，大不了我自己用自己打水。老四，咱俩一块儿吧，行不？”
俩人用一个，可以，老粗提了个好建议，省了一半儿钱，但是他要和老四用一个，就太不要脸了。
老四和老五都是老实人，平时关系很好，他俩平时就是用那一个暖水瓶的，应该顺理成章的延续传统。既然老粗发了话，老四不能也不敢装糊涂，只好不情愿的答应了。
娄伟和老六，老大和老五，很快形成协议，两个人用一个，每人出一半钱去买。
对着躺在上铺的二哥看看，他正在吸烟，暗红的烟头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魏启明说道：“那我和二哥一起用一个，明天就买。反正我也不怎么用热水，二哥可占了大便宜了，是不？”
二哥此时也绝不顾念他们平时铁打的友谊，说道：“要买你买，我没钱。你买来了给我用就行了。要是你不买，我就用老四的，跟老粗一样。”
他这是在讽刺老粗了，老粗咳嗽几下，没吭声。
顾及到会议的严肃性，他心平气和的对二哥说：“你瞎起什么哄啊，你没钱干吗抽烟？喝酒？再说，一个暖壶才八块钱不到，生活费就那么紧张？上饭馆吃饭你哪顿不得个十几二十的！”
二哥无赖的说道：“我乐意跟老四一块儿用，老四没意见，你瞎嚷嚷什么？是吧老四？”老四嘟囔了一句什么，在床上翻了个身，估计是脸冲墙了。
魏启明生气的说：“大家说得好好的，就你事儿多，你爱和谁用和谁用，我也不买了！明天给你八块钱，看你恶心不恶心！”说完他翻身睡觉，故意把床板砸得咚咚响。
二哥咳嗽了几声之后，转头对宋文宝说：“老粗，东北麻将怎么打？跟我们BJ推倒胡差不多吧？”有个宿舍最近买了麻将，到了周末就会响起哗啦啦的洗牌声。魏启明会打麻将，但没有瘾，还真没关注这个娱乐项目。
老粗本来已经爱理不理的躺下了，嗖的一下翻转了身体，胳膊支在枕头上，也不顾冷空气会钻进被窝了，同时魏启明听到另外四双耳朵立起来的唰唰声，只有老大依然故我的专心睡觉。
宋文宝仰着头说道：“什么推倒胡，太小菜儿了！跟俺们辽宁麻将比差老了，就别提带喜儿带会儿的黑龙江麻将了！”
娄伟也插嘴道：“黑龙江麻将老麻烦了，什么缺、坎、边、吊，开门、全色，比你们BJ那种小麻将，打法可高深多了！”
二哥一句话，带动了大家的热情，大家开始积极交流各地麻将的特色，毕竟是国粹啊，连老四老五都头头是道的评论起来。最后大家决定第二天就去买麻将，晚上就开战。
至于钱嘛，不就是一百块吗！好说，大家平摊。
这帮人真是无可救药了，出四块钱买暖水瓶不乐意，摊十几块钱买麻将倒个个积极，连迷迷糊糊的老大也表示同意出一份。
二哥此时才注意到，魏启明一直没说话，冲他叫道：“老魏，别装孙子了，你出不出钱，要不哥哥帮你垫上？！”
魏启明侧转了身子，清清嗓子，然后威严的说道：“大家别吵，乱七八糟的怎么行？明天起床后把钱交到我这里，我和老粗去买！”
麻将已经玩了很多次了，可暖壶还保持着形单影只，真拿这帮人没办法。
后来还是湖北的老四，南方人扛不住冷，睡觉前一定要泡泡脚，主动又买了一个，才勉强缓解了用水的问题。
魏启明的恋爱，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他们起初不知道，他这不喝开水的人，为什么突然对打水充满了热情，打回来水还一点儿都不用，完全是义务劳动，让人感动。连老四等勤于打水的人回了宿舍，都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然后理直气壮的冲他吆喝：“打了水没有？没打快去！”
他屁颠屁颠的抄好暖壶，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一样诚惶诚恐的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魏启明虽然怕别人知道，但年轻人的心性，总是忍不住要把自己的秘密有意无意的透露给别人，别人要是不理解还要再点拨点拨。
保留一个秘密可真难，那感觉真是心痒难搔。
他们也跟他一起伸头往窗外看，问他看什么呢？魏启明便故作深沉的不予理睬。一来二去他们就看出了门道：他总是急匆匆的抄起暖壶，一个人走过窗户，回来的时候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身边跟着一个花姑娘。
他回来之后，他们就开始拿这个取笑他。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也和他们逗逗乐子，心情分外的好。
“你好，又来打水啊，挺勤快的。”李非眼睛看着周围打水的人，跟他说着话，好象偶然在开水房遇到他。
“是啊，你也来打水哈。”魏启明说着废话。
两人趁人不备的时候交换一下眼神，李非脸就红了，笑眯眯的显得很开心。
前几天晚上一起散步的时候，他就把他们宿舍发生的，买暖水瓶换成买麻将的事情，一丝不漏的跟她说了，惹得她捂着嘴笑了半天，直说一帮小气鬼，属他最小气。
他在李非眼里的小气形象，已经改变不了了。
中秋夜初吻之后，他俩的感情迅速升温，到了他要过生日的那个星期，自然要去外面庆祝一下。去年是跟二哥他们一起过的，今年，肯定是要跟她一起。
可惜李非的生日是八月初的，适逢放假，铁定不能在学校过，这是个暂时无法弥补的遗憾。
星期天，离他的生日还有几天，他俩早早的从学校出发了，去市里逛街。这次他俩没去中街，在中街很容易会遇到同学，他们还不好意思公然手拉手呢。
来到远离学校的太原街，也是个很热闹的商业中心。街道两边各式店铺和摊档，足够他们逛一整天了。
“欣欣，你吃烤羊肉串吧？”他拉着李非的手，一直不松开，左手累了换右手，她无可奈何之下，也享受着被他爱恋的感觉。
“不吃了，都吃了好多东西了。”她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在他另一只手上，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给她买的几种零食，虽然每种份量不多，也有五六样。买之前都可以尝尝，她饭量不大，光尝就快尝饱了。
“你吃羊肉串吧，你半天也没吃啥，光让我吃了。”她拉着他在电烤羊肉串的摊位前站着。
电烤羊肉串，散发着调料和肉混合的香气，闻了都让人流口水。
小时候，妈妈不知是因为不会做还是嫌羊肉贵，一直对他和弟弟说羊肉不好吃，特别膻。致使他和弟弟都觉得羊肉肯定不好吃，在家属院里别人给也不吃。直到上了高中，在别人家吃了羊肉饺子，那个鲜香味道，让他知道了妈妈是在骗他呢。
看着羊肉串，他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两声，一大早出门，他除了拉着李非逛街，帮她买这买那，他还没吃啥东西呢。虽然李非也分了些零食给他，但以他的饭量，那些零食只能算是塞牙缝儿的。
羊肉串一块钱一串，肉不多，十串也就能吃个半饱。他坚定的拉着李非离开了。
“一串就要一块，还没多少肉，一大碗冷面也才一块二，好家伙，价钱太贵了。”他边走边说。
“你就是小气，羊肉本来就贵。再说了，肉跟冷面能一样吗？可别把你饿坏了。”她想回去买羊肉串，却被他拉着挣脱不了，只好恨恨的说他。
“反正不买，找个饭店吃冷面去吧。”他一边走一边四处找朝鲜饭店。
“今天是给你过生日呢，还吃冷面啊？就那么好吃吗？”李非不爱吃冷面，不过她都吃饱了，中午饭应该以他的口味为主。
“不吃冷面吃啥啊？别的也没啥想吃的。”街边有卖肉包子的，他也爱吃，可过生日不能用街边的包子对付一顿。
“就算你是山西人爱吃面，那也得吃热汤面呀，热热火火，长长久久。今天我请你。”李非嘴里诹着吉祥话儿，大方的表示请客。
“行吧，那吃加州牛肉面吧，热的，还有牛肉呢。”一个硕大的加州牛肉面的招牌在街边非常显眼，看着应该不错，不过他可不能让李非请客。
一碗牛肉面要十块啊，好贵，已经进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坐在李非对面看菜单。
“一碗面，一个拌凉菜，行了。”他点好了吃的，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我看看，再要点别的，太少了。”李非伸手要过了菜单，仔细的看着。“再加一个棒棒鸡丝。”她对服务员说。
“吃不完吧，别要了。”看着菜单上，那一碗牛肉面份量不小。
“就这些了。”李非白了他一眼，服务员拿着单子走了。
“你还真就自己吃啊，不管我想不想吃？”李非双臂撑在桌沿上，双手捧着脸，语带不满的说着。
“你不是吃饱了嘛，那再要一个菜吧，你想吃啥？”他要冲服务员招手，被她拦住了。
“逗你玩儿的。我就跟着你吃点就行，够吃了。”她对他的愚钝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面上来了，份量真不小，几大块儿牛肉，大半碗面，再硬吃了一盘凉菜，把他撑得够呛。
“你咋不吃鸡呢？你自己叫的，不吃多浪费。”魏启明指着那盘棒棒鸡丝问她。一小盘鸡丝，最多两三口的量，价钱却要十八块，占了饭钱的一半。
“我吃不了多少，还不是怕你饿着。”她无辜的看着他。刚才他喂了两块儿牛肉给她，还有几小口面。
“唉，浪费呀，要不再坐会儿吧？等我把鸡吃了再走。”他站起来墩了墩肚子。
“得了吧，你今天一饿一撑的，别再把你吃坏了，我可背不动你，走吧。”她取笑了几句，朝服务员挥手，掏出钱来要结账。
他抢在她前面把钱给了服务员，怎么能让她出钱呢！
“可惜了，那盘鸡丝。”拉着她走出面馆，他还在回头看。那盘鸡丝才被李非吃了几条而已。除了烧鸡，他是不爱吃其他做法的鸡肉的。
“小气鬼，别看啦。”她拉着他的手走远了。
“我才不是小气呢，是节俭。”他辩解着。
“你对自己小气，对我不小气。不过，那也是小气鬼，哈哈哈！”她趁着他感动的时候，挣脱了他的手，走开了几步，冲他哈哈笑着。
他俩慢慢地，开始敢于暴露在公共场合了，但也只限于有同伴陪同的情况下，约好了一起到图书馆去看书。例如一起吃饭、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散步这些大胆的举动，是半年之后的事情。
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他会越过几十个晃动的脑袋找到她，然后神不守舍的打饭打菜，在离她最合理的距离吃饭。他每每只是稍稍看一下勺子，确定没伸到别人饭盒里，就用眼睛看她。
她和一帮同屋、同学在一起，但她知道他的存在，她也会找他的。
和他一样，李非总是心不在焉的吃饭，好像没注意到他焦急的眼神，然后在一个不被旁人注意的时刻，飞快的瞄他一眼，赶紧收回目光去舀点饭菜，脸就红了，嘴边带了微笑。
总要等到别人都不耐烦的先走了，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开始挨桌划拉汤汤水水时，他们才磨磨蹭蹭、心照不宣的来到洗碗池旁，飞快的交谈几句，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拉一下手，或者塞给对方一封信。
她面带羞涩的红晕走在前面，他满面春风的跟在后面，一路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