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黑市
而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并不限制买家身份的黑市，只要能找到此处并掏出银子，任你是上九流的贵人还是下九流的贱民，黑贩统统一视同仁，交易中只看银子不看人。
所以除了灯下黑的原因之外，这恐怕也和江关镇官府的态度有关系。
周顺子一把推开木门，只见其内别有天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宽阔且平坦的空地，四面皆有高墙作掩，大大小小的黑摊在其内纵横交错，所有摊位上皆是点着一盏油灯，不过灯火都较为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摊上的货物，各个摊主的脸则是仍然匿于黑暗之中。
此时，黑市里已是有不少人正流连辗转于各个摊位了，一部分人还做了些乔装，以黑布蒙面，不约而同的是所有人都很沉静，无论是买家还是黑贩，在就货物交流时，几乎全都保持着低声细语。
秦观一行三人进入黑市后，也没有什么负责人过来盘问他们，甚至都没几个人在意他们的到来，人们仍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皆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显然，官府的人若是想来查封此处的黑市，几乎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人赃俱获的。
这也是秦观在别的城邑未曾见过的一幕，看来天高皇帝远的边境之地属实狂野不羁。
秦观负着双手，闲庭信步地悠然逛着黑市，汪麟与周顺子二人则是默默地紧随其后。
一路上，秦观在这些黑摊上看见了金银珠宝、锦衣华服、瓷瓶字画、药粉丹丸、刀枪剑戟……货物种类之繁杂，数不胜数。
走到黑市的一面尽头，秦观忽然发现在前方的高墙之下，还有一个卖牛马牲畜的黑摊，有两头牛和两匹马被黑贩用绳子栓在墙上，上下颚也都紧紧捆着一圈绳子，隐隐还传来一股牲畜的臭味儿。
见况，秦观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周顺子。
周顺子挠了下头，亦是干笑一声，不过眼神里有些许的尴尬。
秦观收回目光轻叹口气，摇摇头不再打量，继而转身离去，继续闲逛其他的黑摊。
待秦观走远了些，汪麟忽然咧开嘴，一脸玩味地对着周顺子嗤笑一声，惹得后者顿时怒目而视，不过三人全程倒是一句交流也没有。
而过不多时，秦观突然又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前停下了脚步，这似乎是一个贩卖人口的黑摊，墙角之下蹲着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孩，神情惶恐不安，身子颤颤发抖，两人的脖子上皆是系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是握在黑贩的手中。
秦观转眼向黑贩看去，这是一个同样浑身脏兮兮的邋遢男人，身上的布衣四处都是补丁，遍布污泥的赤脚踩在地上，脚边还放着一根青色的木棍。
秦观上前一步，有些好奇地低声询问：“什么价？”
邋遢男人闭着双目，语气漠然地回道：“单张五两，一双八两，都是黄货。”
此人说的似乎是一种黑话，没混过江湖的秦观自然听不太懂，他略显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周顺子。
周顺子连忙低声解释：“老爷，他的意思是一个人卖五两银子，两个人卖八两银子，都是未曾婚嫁过的女子。”
“哦……”
秦观点点头，接着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往这边多看一眼。
汪麟与周顺子皆是一愣，随后连忙跟了上去。
而汪麟在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被绳子拴住脖颈的可怜女孩，眼神有些不忍。
三人默默无言地往前走了几步后。
秦观忽然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以后在炎帮的地盘里，不允许再有丐帮的人出现，看见一个赶一个，不愿走的直接打，捅了娄子我负责。”
秦观此话说得极为认真，尽管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汪麟和周顺子也不敢不重视，两人立马点头应下，同样语气认真地应道：“遵命！”
而紧接着，两人似乎又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道似有似无的轻叹声，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
片刻后，走在最前方的秦观忽然没了逛黑市的兴致。
他一下顿住脚步，不再漫无目的地闲逛，双眼一凝，骤然展开自身神识，探向周遭的所有黑摊。
几息过后，秦观的神识便锁定了其中一个摊位，那上面总共有叠放了六袋粗盐，一袋约莫百来斤，摊位前正簇拥着许多买家，其中大部分人则是衣衫褴褛，神情小心翼翼，看上去都颇为贫苦。
贩卖私盐的摊主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腰间系着一块巴掌大小的貔貅玉佩，他是此间黑市里最为繁忙的摊主，一直都在忙着数铜钱和装盐，腰间的貔貅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停晃荡，他的表情看上去也颇不耐烦。
将称好重量的粗盐装进布袋，摊主用一根细长的黑绳随意系上，然后就直接甩手扔给了买家，偶尔一个不小心便会“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从布袋中散落出一些大颗大颗的泛黄盐粒，而买家也不敢说些什么，慌忙蹲在地上，连灰带泥地拾捡盐粒，捡完起身还连连向摊主道谢，随后才小跑离开。
秦观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神情平静地用神识看着这一幕。
过不多时，盐摊前突然跑来了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大，全身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瘦削，比皮包骨头好不到哪儿去。
小女孩谨小慎微地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轻轻放在摊位上，仰头看向五大三粗的摊主，挤出一个讨好乞求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难为情，并伸出黢黑的小手在空中比划着手语，似乎是个不会说话的哑人。
摊主拿起三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女孩，有些生气地道：“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半斤起卖，你最少要拿十五个钱来。”
听到这话，小女孩的目光变得更窘迫了，小手缓缓落下去，紧紧地攥着衣角。
摊主不为所动，没好气地将三个铜板扔向小女孩的脚边。
小女孩往后退了一步，蹲下身去拾捡自己的铜钱，眼眶很快就红了，泪珠在里面打滚。
这时，一个系得严严实实的布袋，突然“啪”的一声落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她不禁一愣，蹲在地上茫然不解地看向摊主。
摊主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算你赊的，拿上赶紧走，回去告诉你娘，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