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九 两情若是久长时
顺利处理掉黄汉中后,张月初与方素笑便找到了周松,并向他告知了事情的缘由与结果,方天定对于做了好事而得到他人感激这类事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未跟来。
而周松得知当年造成自己终生残疾的混账子弟已得到报应,便流着感激的泪水向二人拜谢。随后他听到方素笑许诺会给他安排一份足以生计的营生后对着二人又是一阵感谢。
就当两人准备离去时,周松拉着张月初的手哽咽道:“虽然小人知道恩公或许有些原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但小人斗胆问一声恩公真名,以便铭记恩公与方小姐对于小人的再造之恩。”
张月初看着方素笑对他摇了摇头,再三犹豫后,他还是认真地答道:“张月初。”
周松点了点头表示已记住了张月初的名字随后说道:“将来张公子只要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万死不辞!”
张月初对此一笑置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活着。”
随后两人辞别周松回到了府上。
方素笑便将周松之事拜托给了伤势痊愈的王绩,面对侄女的请求,王绩自然是点头答应。将周松安排在了与自家关系甚笃的一家商铺中帮忙,拜托店家对这名身世可怜却坚韧刻苦的男子照拂一二。
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晚饭过后,众人坐在院子里闲聊,除去张月初、方素笑、方天定、郑白羽与李敬熊五人外,管家王绩也参与了进来。一来他是为了感谢张月初救下了方素笑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二来他也对这位身世曲折的少年人心怀好奇。
王绩在常人眼中乃是方府管家,其实不然,刺史府几乎所有的江湖消息皆是由王绩替方七佛收集。虽说此时张月初已是天下通缉的要犯,但是在王绩看来,那只不过皇帝眼中的天下通缉罢了,对于别人而言所谓的天下通缉便是个笑话。王绩自然不会看轻眼前这位脾气温和的少年,哪怕张云平正如传闻所言已经去世,那张月初便是张家的旗帜。以当年张家的影响力,只要张月初不曝尸荒野,随便振臂一呼,照样有无数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投奔于他。更何况他与自家素笑互相有意,不出意外便是未来方家的姑爷,张家与方家的联姻在大秦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大秦的整座江山!
当然王绩知道自己师兄忠于大秦,但忠于大秦并不代表忠于赵明,现在种种情况都表明长公子赵贤并未身死,那赵明所坐的龙椅便不算正统。而且这位新君刚刚继位,便以雷霆之势铲除异己,早已失了人心。张云平被莫名套上反贼名号的这番遭遇,方七佛与王绩其实最为感同身受。所以到时候,无论张月初打着张家还是长公子的旗帜起义,想与皇帝赵明掰掰手腕,以方家这些年在朝廷上所受的委屈与不公,自然会鼎力相助,到时候与张家方家关系莫逆的各方势力云集,再加上大秦境内例如西楚余孽、太平教等动乱势力,皇帝赵贤面对的便又是一场战国之乱。而届时赵明失去了张云平和方七佛,想再次吞下这座江山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而抛开所有的其他因素,单论张月初这个人,无论谁来问王绩是否喜爱自己的这位未来姑爷,王绩都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别的不说,就单凭张月初能够冒死救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的这份侠义心肠与胆识,就足够得到王绩尊重了。连向来眼光苛刻的师兄方七佛在这位少年身上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王绩能不喜爱吗?而且一向谨慎的方七佛这次能够如此迅速的在张月初身上下了赌注,未必没有自己女儿的这层原因,虽然方七佛嘴上未说,但王绩其实感受的出来。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而张月初并不知王绩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这位方府的管家脾气温和,平易近人。
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郑白羽此时正在抱怨自己的表哥张月初,他在方才的闲聊中,得知了张月初三人为了帮助周松而惩罚了黄汉中一事,有这等助人为乐的好事表哥却未告知自己,让自己白白错过了这场好戏,有些遗憾。
张月初与方素笑两人自然是笑着安抚我们直率心肠的郑大公子。
方天定躺在躺椅上淡淡说道:“没想到偌大个长安城内全是这种货色的世家子弟,不读书考取功名,也不参军守卫边疆,一门心思只知道欺男霸女,大秦可谓是人才凋零啊。这么看来我们四个可真是官宦子弟中的一阵清流。”
郑白羽一边吃着府上准备的点心,好奇地问道:“天定哥,当年你年纪轻轻便已是名扬天下的大将,难道就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吗?”
方天定一脸悠哉道:“有是有,但不多,一来舅舅和我娘管得严,二来我向来喜欢挑战强者,对欺负弱小没什么兴趣。”
方天定此话一出,除了王绩与李敬熊,其他三人都来了兴趣,向来不嫌事大的郑白羽开口说道:“天定哥说来听听呗,让小弟瞻仰瞻仰你年轻时候的风采。”
方天定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当年我与舅舅攻打金城,当年负责守城的将领王坚是个硬茬子,我与舅舅打了整整两年也没能攻破金城。朝廷上便有一名官员说我与舅舅之所以久攻不下,是因为我俩人心怀异心,想联合北汉脱离大秦自立为王。在场除了绩叔,你们根本想不到当年王坚有多厉害,金城有多难打,朝堂上那老小儿半点功没出,竟然还敢污蔑方家,给年纪轻轻的我气得不行……”
郑白羽道:“然后呢?”
方天定继续说道:“后来金城被我与舅舅攻破,我与舅舅回到朝堂之上,我便当着先帝与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用定天的戟杆打断了那名老小儿的两条腿。”
方天定随意说出的过往让三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各自不禁感叹道,如此霸气行事不愧是年纪轻轻便被封为冠军侯的方天定。
坐在一旁的王绩听方天定重温旧事笑而不语,随后这位与方天定一样身经百战的中年人笑着问道:“那月初与白羽呢?你们两人也是名门之后,就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吗?”
王绩没问李敬熊,因为众人心里都知道,这傻大个别说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了,但凡有过离经叛道的想法都是稀奇事。
郑白羽一脸遗憾道:“我爹娘管得严,所以我拜师之前就没做过什么有趣的事。”
随后众人便将目光汇集在了张月初身上,张月初回忆了一番说道:“如果真要说离经叛道的话,几年前我曾与一位好友抢过别人新娘……”
众人听到一向正气凛然的张月初竟然做过如此下流的事都有些惊讶,方天定笑道:“月初啊,你这可比我离经叛道多了……”
王绩也笑着调侃道:“没想到月初你竟然还有此等爱好……”
方素笑则一脸怒气道:“你抢别人新娘干嘛!”
郑白羽思索了一阵记起了什么,哈哈大笑:“我曾听我娘说过,说你们两个人本来想用调虎离山计把客人骗开然后再抢走新娘。结果被人发现,狼狈地让人追着打了十几里,要不是当时一位认识你们两人的当地官员出来解围,你们两个说不定就要被人抓去沉楚河了。”
张月初尴尬一笑,赶忙朝着怒气冲冲的方素笑解释道:“我们俩个不是因为贪图别人新娘美色,是因为当时是一位名声狼藉的富甲商人纳妾,那名女子也是迫于那名富商的威胁才无奈出嫁,但这类事情官府并不好管。而我那位好友平日里奇怪想法颇多,便找我商量此事,我听完觉得惊险有趣便同意参与,谁知事情不仅没成,回到家挨了我爹和白先生一顿臭骂不说,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被熟识的人笑称为“采花贼”……”
众人听完皆是放声大笑,连李敬熊都听懂后觉得好笑,而方才一脸怒气的方素笑更是捂着嘴笑得不行。
方天定笑着夸赞道:“你那位好友竟然能想出如此计谋,也真是奇人……”
听着众人的笑声,张月初也想起了那位被方天定称为“奇人”的好友,当初两人兴趣相投,一起做过许多有趣的事情,一眨眼也是多年未见了。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也不知道此生能否还有与他再见之日。
众人笑了一阵,便开始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张月初想起了江湖武评将方七佛、曹千岁与卢江瀚并称“三臣”,而方天定的实力却少有江湖人认同,便对方天定的实力产生了好奇,于是他问道:“天定哥,你现在大概是什么实力水平?”
方天定道:“所谓的天下前十我应该都能过上两招吧。”
张月初道:“那为什么江湖人好像很少将你排入武评榜内?”
方天定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我很少在战场外与人切磋比武,所以江湖人了解的不多吧。毕竟在他们看来带兵打仗与武道实力是两样截然不同的东西。”
张月初点了点,随后又问道:“那你与刺史大人谁更厉害一些?”
方天定笑道:“跟舅舅比啊?那大概还是我更厉害一些吧,毕竟舅舅老了,我还年轻。”
方素笑看到远处方天定未曾发现的身影,心中偷笑。
随后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今夜月色正好,既然天定你如此自信,要不跟舅舅切磋一番?正好我们舅侄两人也许久未曾交手了。”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吓得方天定赶忙坐起,朝着从远处走来的方七佛尴尬笑道:“我只不过是跟几位弟弟吹牛罢了,舅舅不必这么当真吧?”
方七佛此时的脸色不像往常般严肃,反倒是少有的轻松:“他人之言我皆可以不当真,唯独天定你话,我向来都是当真的。来吧,也让你的几位弟弟看看你年轻的身手,也让舅舅看看自己是否依旧老迈。”
方天定欲哭无泪,朝着张月初恶狠狠道:“没想到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坑我!”
张月初其实也没注意到方七佛的身影,方才的问题还真之是他好奇使然。眼下被方天定误解,他也欲哭无泪道:“不是啊……天定哥,我也没注意到刺史大人……”
方七佛看到两人有趣的神态也露出了微笑,走到方天定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舅舅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方天定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想算是逃过一劫。毕竟如同自己父亲一般的亲舅舅每次与自己交手切磋都是全力以赴、从不放水,自己自然每次都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方素笑觉得方七佛来得突然便问道:“爹爹,您怎么过来了?”
方七佛笑道:“你们笑得这么大声,爹爹自然得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于是方天定为报刚才之仇,将方才之事向方七佛叙述了一遍。众人便又是一阵哄笑,连一向古今不波的方七佛听罢都摇头失笑,张月初自然尴尬万分。
随后方七佛便朝张月初问道:“听闻你明日即将启程?”
张月初点了点头,而身旁的方素笑则是眼神黯然。
方七佛道:“若当初你跟寻常人一般想像缩头乌龟般留于府上向老夫寻求庇护,老夫还真就看不上你。好在月初继承了你爹的性子,没让老夫失望。正所谓大丈夫志在千里,你的路还很长,要踏实地走下去,若是遇上了解决不了的困难,也欢迎你来找老夫寻求帮助。”
一旁的王绩也和蔼道:“月初,方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方天定则是笑道:“遇上高手,记得报你天定哥的名字。”
张月初点头答应,拱手感谢道:“多谢刺史大人这几日的款待,这份恩情月初铭记于心。”
而一旁遭受冷落的郑白羽,连忙拉着李敬熊向三人问道:“刺史大人,那我和大石头呢?”
方七佛笑道:“也随时欢迎白羽与敬熊来府上坐坐。”
郑白羽这才眉开眼笑,拉着李敬熊学着张月初一般拱手感谢。
众人中只有方素笑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一直黯然神伤地注视着张月初。
张月初自然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也不出言安慰,只是温柔地朝她点了点头。
随后方素笑似乎想通了什么,收起了黯然的神色,也还以他温柔的眼神。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此时皆是明白。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